放学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实验高中偌大的校园沉入一种黄昏特有的宁静。高一(15)班的教室里,桌椅散乱地摆放着,残留着少年人奔跑离去的气息。夏语推开后门,带进一阵微凉的晚风,额发被汗水微微濡湿,紧贴着光洁的额头。他刚把贝斯谱子和书包塞进桌肚,身体还没在椅子上坐稳——
“滋啦……”
悬挂在教室前角的黑色方形喇叭,毫无预兆地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打破了这片刻的安宁。夏语下意识地蹙起眉。紧接着,一个清泠如山涧泉流、却又带着广播特有疏离感的女声,清晰地穿透了杂音,流淌在空旷的教室里:
“通知,通知——请学生会主席、团委会副书记、文学社社长、广播站站长,立即到综合楼二楼会议室集合。重复一遍……”
是刘素溪的声音。夏语的心尖像是被那熟悉的音色轻轻拨动了一下,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广播结束,电流噪音消失,教室里重归寂静,只有窗外梧桐树叶在暮风里沙沙作响的余韵。
“嚯,紧急集合?”同桌吴辉强正叼着笔杆跟一道数学题较劲,闻声猛地抬起头,篮球运动员特有的浓眉挑了挑,一脸八卦地凑过来,“啥情况啊夏书记?这都快静校了,又刮什么风?”
夏语从桌肚里摸出一个深蓝色的硬皮笔记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的纹理,耸了耸肩,语气带着点刚结束乐队排练后的疲惫和茫然:“我才踩着铃声进的门,能知道什么?风是刮给头衔听的,又不是刮给我夏语本人的。”他起身,将笔记本卷在手里。
吴辉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用手肘撞了撞夏语:“成,夏书记!开完会记得回来透个风啊!兄弟我等着听‘高层密辛’呢!”
夏语回了他一个无奈又略带促狭的“呵呵”,脚步却已飞快地迈开,身影消失在教室后门。走廊里空无一人,夕阳的金辉斜斜地穿过尽头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光斑,又被他的脚步匆匆踏碎。
深秋的风已有凛冽的苗头,穿过教学楼间的空隙,卷起地上零落的梧桐叶,发出干燥的脆响。校园主干道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伸展着枝桠,曾经遮天蔽日的浓荫已然稀疏,金黄的叶片被秋风带走了大半,只剩下倔强的几簇还挂在枝头,在暮色中透出几分萧瑟与坚持。夏语沿着铺满落叶的小径快步疾行,运动鞋踩在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如同叹息般的声音。远处综合楼的轮廓在渐深的暮色里显得格外肃穆,二楼那排灯火通明的窗户,像一双双审视的眼睛。
推开厚重的会议室木门,一股混合着旧书、暖气和某种无形压力的气息扑面而来。会议室内灯光明亮,白炽灯管将长条形会议桌照得纤毫毕现。空气安静得近乎凝滞。
学生会主席李君端坐在长桌左侧首位,高三生的沉稳在他微抿的嘴角和挺直的背脊间显露无遗。他旁边是纪检部部长苏正阳,这位高二的风云人物此刻正百无聊赖地用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眼神里带着惯有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玩味。而长桌右侧,广播站站长刘素溪独自坐着,鹅卵石般光洁的脸庞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白皙,微微低垂的眼睫遮住了那双“星眸”,长发柔顺地垂落在肩头,周身散发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清冷气息。
“哟呵,”苏正阳的视线落在推门而入的夏语身上,敲击桌面的手指一顿,拖长了调子,带着点刻意的惊讶,“总算来了?我还以为我们新晋的夏副书记兼文学社社长大人,今儿个还没光临学校呢?” 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夏语额角未干的汗迹和微微急促的呼吸。
那带着调侃的话语像根细针,轻轻刺了刘素溪一下。她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眼睫飞快地抬起又落下,目光迅速掠过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心底无声地掠过一丝嗔怪:这个小坏蛋,又跑哪儿去了?踩着点来……该不会真被苏正阳说中了?
夏语被几道目光同时聚焦,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他微微欠身,声音清晰而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他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走廊里的凉意。
“说什么呢!”苏正阳已站起身,笑容瞬间变得热情洋溢,几步迎上来,熟稔地一把揽住夏语的肩膀,将他往会议桌这边带,“黄书记都还没驾到呢!来来来,快坐!” 他动作自然,语气亲昵,仿佛刚才那句调侃从未出口,“好几天没瞅见你小子人影了,忙什么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他压低声音,带着探究的好奇。
夏语的身体在苏正阳的臂弯里略显僵硬,他努力放松肩膀,脸上挤出一个坦然的笑容:“没忙什么,就是正常的社团活动,还有……课业。” 他刻意略过了“垂云乐行”和那些浸透着汗水与音符的黄昏。
被苏正阳半推半引地按在左侧靠后的椅子上,夏语首先转向左侧首位的李君,语气带着对学长的尊重:“主席,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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