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放学的铃声,带着一种终于解脱的轻快,穿透了实验高中依旧有些沉闷的空气。夏语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门的,他站在教学楼通往校门的主干道上,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
上午那场倾盆暴雨的余威似乎还未完全散去,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依旧低低地悬垂着,压着远处教学楼的轮廓,但至少,暂时没有雨滴落下。空气里弥漫着被雨水反复冲刷后的泥土腥气和草木的清新,混合着校园里刚刚散开的人潮蒸腾出的、独属于青春的热气。风是凉的,带着湿意,拂过少年额前微汗的碎发。
“应该……不会再下了吧?”夏语低声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去城东的垂云乐行,这段路不算近,若是再赶上大雨,那就真是狼狈透顶了。他甩了甩头,仿佛要把那点犹豫甩掉,脚步不再迟疑,汇入放学的人流,朝着校门口大步走去。校服衣角被步履带起的微风吹动,像一面小小的、无声的旗帜。
然而,命运的玩笑似乎总喜欢在关键时刻上演。就在夏语的双脚刚刚踏出实验高中那略显气派的大门,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对面街道的景象时,一丝冰凉,极其细微,带着试探般的轻柔,落在了他的鼻尖。
他脚步一顿,心里咯噔一下。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无数细密的、几乎看不见线条的雨丝,悄无声息地从那铅灰色的穹窿里飘洒下来。不是上午那种狂暴的、砸得人生疼的雨点,而是真正的毛毛细雨。它们轻盈、细碎,带着一种缠绵的凉意,无声无息地濡湿着少年裸露在外的皮肤、校服外套的肩头,还有刚刚干燥不久的地面。很快,视野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湿润的薄纱,远处高楼的轮廓变得模糊,行人的身影也仿佛融化在这片温柔的潮湿里。
夏语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从书包侧袋里掏出那把黑色长柄伞,“唰”地一声撑开。细密的雨点落在伞布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无数蚕在啃食桑叶。他不再停留,加快脚步,身影汇入街道上匆忙撑起的各色伞花之中,朝着城东的方向,在越来越密的雨帘里穿行。
推开垂云乐行那扇贴着褪色摇滚海报的玻璃门时,门框上的铜铃发出清脆却有些滞涩的“叮当”声,仿佛也被这潮湿的空气浸润了。门内狭小的空间,瞬间将门外的雨声和凉意隔绝了大半。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属于这里的独特气息:旧皮革沙发散发的淡淡霉味、木头陈年的干燥香气、金属乐器特有的冷冽感,以及隐约漂浮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烟草和尘埃混合的味道。
夏语收起滴水的伞,靠在门边一个堆着空鼓箱的角落。抬眼望去,乐行深处,那盏昏黄的白炽灯下,破旧的深棕色人造革沙发、一张漆面斑驳露出木纹的小茶几周围,已经围坐了几个人。
鼓手阿荣背对着门口,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马甲,粗壮的胳膊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电吉他手小钟侧身坐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弹拨着看不见的弦。键盘兼节奏吉他小玉则抱着一个印着卡通猫咪的抱枕,安静地听着。乐行的主人东哥,依旧是那身标志性的做旧牛仔衬衫,半长的微卷发随意束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鬓角。他正对着门口,看到夏语进来,深邃的、带着点艺术家散漫气质的眼睛抬了起来。
“哟,主角来了。”东哥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慵懒的笑意,打破了室内的低语。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刚进门的夏语身上。被雨丝打湿的额发贴在皮肤上,让他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
“不好意思,各位,”夏语连忙快步走过去,脸上带着歉意,“学校有点事耽搁了,又赶上这雨……我来晚了!”
“没事没事!”小钟大大咧咧地摆摆手,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沙发中间的位置,“赶紧坐下,就差你了,正说到关键地方呢。”
阿荣也点点头,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沙发垫:“坐这儿。”
小玉抱着抱枕,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夏语依言在东哥和阿荣中间坐下,人造革沙发发出轻微的“吱呀”呻吟。他环视了一圈伙伴们的脸,最后目光落在东哥身上,带着询问。
东哥清了清嗓子,手指在茶几上轻轻叩了两下,昏黄的灯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神情比平时多了几分郑重:“人都齐了,那我就直说了。”他目光扫过众人,“第一件事,关于你们学校元旦晚会节目审核的最新情况。很不幸,咱们之前报上去的那首歌,又被卡了。”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小钟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阿荣皱起了粗黑的眉毛,小玉抱着抱枕的手指收紧了些。夏语的心也沉了一下。
“具体原因,在夏语来之前,我已经跟你们几个大致说过了,”东哥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冷静,“无非还是那些老生常谈,风格、内容、契合度……总之,结果就是,想上台,必须换歌。而且时间很紧。”他顿了顿,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所以,摆在大家面前的,就一条路:把心收回来,拧成一股绳,全力以赴,把我们最终敲定的那首替代歌曲——《永不退缩》,练好!练透!练到挑不出毛病!然后,尽快约你们学校的负责老师过来看现场,把上台的资格敲定下来。这是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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