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站外那皎洁的月色仿佛还粘在夏语的睫毛上,带着刘素溪手心微凉的触感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清甜气息。他几乎是蹦跳着穿过晚自习前稍显喧嚣的走廊,深蓝色的校服外套随着轻快的步伐微微晃动,嘴角那抹无法抑制的上扬弧度,像被晚风悄悄定格的秘密。胸腔里鼓胀着一种轻盈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喜悦,如同揣着一只刚刚学会飞翔、正扑棱着翅膀的雏鸟。方才在广播站门后那笨拙却炽热的心意相通,那隔着月光无声交汇的微笑,像最甜美的蜜糖,融化在他心尖,驱散了之前所有的不安和懊恼。世界在他眼中,被月光和某种隐秘的欢喜重新洗刷过,清亮而美好。
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脚步轻快地踏进了高一(15)班的教室门。
然而,脚步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沉甸甸的压抑感便如冰冷的潮水般涌来,瞬间将他包裹。教室里异乎寻常的安静。没有晚读前惯常的喧哗打闹,没有课本翻动的哗啦声,甚至连小声的交头接耳都消失了。只有头顶日光灯管发出单调的“嗡嗡”声,将惨白的光线均匀地泼洒在每一张低垂的、或是紧张地望向讲台方向的年轻脸庞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粘稠和窒息。
夏语嘴角的笑意像被寒霜冻住,瞬间僵在了脸上。他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不寻常,心头那点雀跃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了气,只剩下空落落的紧张。他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几乎是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穿过过道,回到自己的座位。
刚坐下,他就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凑近同桌吴辉强:“辉强,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怎么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不安地瞥了一眼讲台方向,那里空无一人,但那种无形的压力源似乎正盘踞在门口。
吴辉强先是警惕地看了一眼教室前门那个班主任王文雄常“蹲点”的位置,然后又迅速环顾四周,再三确认没有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在暗中窥视后,才极其谨慎地侧过身,用气声对夏语说:“嘘——小声点!出大事了!”他脸上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闻的紧张和同情,“听说……高一(19)班有两个人谈恋爱,被学校老师抓了个正着!就在小花园那边……好像……亲嘴被撞见了!”他做了个夸张的口型,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当场就被拎到德育处去了,听说……两边家长都给叫来了!闹得可大了!”
“谈恋爱”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钢针,猝不及防地扎进夏语刚刚还滚烫喜悦的心房!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刘素溪清丽的面容、广播站门后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她微凉的手指、月光下彼此心照不宣的微笑……所有甜蜜的、隐秘的画面,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令人心惊肉跳的罪证!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万幸……万幸!一个劫后余生的念头猛地窜出:刚才在广播站,幸亏素溪人间清醒!幸亏自己那点危险的念头只是电光火石间一闪而过!幸亏……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笨拙地确认了心意,隔着月光相视一笑……这,应该不算“谈恋爱”吧?应该……不会被“抓”吧?可万一呢?老王那双眼睛……他不敢深想,只觉得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刚才的满心欢喜此刻只剩下一片冰凉的后怕。
就在夏语脑子里一片混乱,各种可怕的念头像脱缰野马般奔腾时,吴辉强轻轻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眼神里带着探究和担忧:“喂,夏语?你怎么了?”他打量着夏语瞬间煞白的脸色和失焦的眼神,“刚刚进教室还跟捡了钱似的,嘴角咧到耳根,怎么一转眼就心事重重,脸白得像纸一样?跟被老王点名了似的。”
夏语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力摇了摇头:“没……没事!就是……有点意外。”他试图转移话题,声音还有些发虚,“那……知道是哪两个人吗?”
吴辉强刚想摇头说“不清楚”,嘴巴还没张开——
“嗒、嗒、嗒……”
皮鞋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沉重的压迫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整个教室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所有游移的目光瞬间凝固,所有细微的声响彻底消失。只剩下那“嗒、嗒”的脚步声,如同丧钟,敲在每一个人的神经上。
班主任王文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背着手,微微佝偻着矮壮的身躯,那张黝黑的脸上此刻阴云密布,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向下撇的直线。他没有立刻走上讲台,而是像巡视领地的猛兽,站在门口,那双狭长而锐利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缓慢而冰冷地扫视过教室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学生。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警告,更带着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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