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像是积蓄了更蛮横的力量,从灰沉沉的铅云里倾倒下来,疯狂地拍打着高一(15)班教室的玻璃窗。密集的雨点如同无数冰冷的指节,急促而沉重地敲击着,发出连绵不绝、令人心烦意乱的“噼啪”巨响。水痕在玻璃上蜿蜒流淌,模糊了窗外的世界,只留下扭曲变形的树影和一片混沌的灰白。
夏语靠在冰凉的窗沿上,侧脸贴着同样冰冷的玻璃。窗外,天地间仿佛挂着一道巨大的、不断晃动的灰色水帘。雨水砸在楼下低洼处的水泥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又迅速汇成细小的溪流,仓惶地寻找着泄洪的出口。雨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狂暴,风裹挟着雨柱,抽打着一切,发出呜呜的嘶鸣。
这无边无际的雨幕,如同他此刻的心情,沉重、冰冷、一片混沌。那股因乐队计划受阻而升起的烦躁不安,被这持续不断的雨声放大、搅动,像无数只冰冷的蚂蚁在心尖上爬行、噬咬。
万一……乐队真的组不起来呢?
这个念头如同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瞬间劈开他纷乱的思绪。
王龙已经“叛变”,一头扎进了吴淑华的伴舞队,分身乏术几乎是板上钉钉。那黄华呢?阿华……他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安排?元旦将近,谁没有点自己的小心思和小计划?他夏语凭什么要求别人放下一切陪他去追逐一个可能虚无缥缈的舞台?
为了素溪……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燃起的一点微弱烛火,瞬间温暖了他被雨水浸透的心房。那个在橙黄路灯下等他、为他擦汗、坚定说相信他的女孩。他想在全校师生面前,在璀璨的舞台灯光下,为她唱一首歌。用他的声音,用乐队的轰鸣,告诉她,也告诉所有人——这是属于他们的青春乐章。
这个愿望,如此清晰,如此滚烫。
可现实,却像这冰冷的雨水,兜头浇下。
夏语深吸一口气,带着窗边湿冷的空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纷乱。他转过头,目光穿过教室有些嘈杂的人影,落在前排正和同学说笑的黄华身上。眼神变得坚定。
两手准备。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如果王龙和阿华都指望不上,那……也许只有去找他了。
下课铃声尖锐地撕裂了雨声和教室的喧嚣。
夏语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起身,穿过还沉浸在课间放松气氛的同学,走到黄华桌前。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似乎在他靠近时变得更加清晰刺耳。
“阿华,”夏语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开门见山,“乐队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黄华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夏语严肃的表情时收敛了些。他点点头,眼神里带着点复杂:“嗯,记得。”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带着点无奈的劝解,“不过,老夏……”他斟酌着词句,“听兄弟一句劝,现在距离元旦,掰着手指头数都嫌快了。阿龙那家伙,你也知道,现在一脚踏进伴舞坑里,拔都拔不出来。”他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你之前提的组乐队这事儿……要不,就算了吧?”
夏语的心往下沉了沉,抿紧了嘴唇,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黄华。
黄华似乎觉得力度不够,又压低声音,抛出了一个更具杀伤力的消息:“更何况,我这边刚听到点风声,”他左右瞄了一眼,凑近了些,“高三那帮学长,好像也打算组个乐队上台。你想想,人家那是‘告别高中’的压轴演出,意义不一样!学校领导的心思,我猜……多半会偏向他们那边。两个乐队?资源、时间、评委的关注度,怎么分?”他拍了拍夏语的肩膀,语气带着点“你懂的”的暗示,“老夏,你觉得呢?硬要上,怕是……吃力不讨好。”
高三学长……告别演出……
这几个字像冰冷的石头,一块块砸在夏语刚刚燃起的那点烛火上。黄华的分析冷静而现实,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之前不愿深想的困境。学校资源的倾斜,学长们天然的“告别”情怀加成……他那支临时拼凑、人员都还不齐的高一乐队,拿什么去争?
教室里的喧嚣,窗外的雨声,在这一刻仿佛都模糊远去。夏语沉默地站在那里,感觉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从脚底蔓延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用力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最终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哑: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他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带着深深的疲惫,“那我……再看看。实在不行……就算了。”
说完,他不再看黄华眼中那混合着同情和一丝如释重负的神色,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过身,走回自己的座位。背影在喧闹的教室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落寞。
黄华看着夏语那明显佝偻下去几分的背影,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喉咙发紧,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沉重地砸在心底。他理解夏语的不甘,也明白现实的冰冷。这滋味,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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