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教室里的空气,在夏语走下讲台后,仿佛被抽走了某种滚烫的、令人心潮澎湃的介质,重新变得温吞而寻常。午后的秋阳穿过高窗,斜斜地投下几道光柱,光柱里尘埃浮沉,如同时间本身缓慢流淌的注脚。
后续的竞选者们陆续登台。他们或紧张,或努力,或准备充分,言辞或激昂或恳切。然而,那曾因夏语而掀起的、足以撼动屋顶的雷鸣般的掌声,再也没有重现。偶尔,某个表现尚可的竞选者会赢得几阵礼貌性的掌声,稀稀落落,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几圈涟漪便迅速归于平静。夏语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暖融融地晒着他的半边肩膀,他也为那些零星闪现的亮点真诚地鼓掌,但每一次拍击掌心,都仿佛在无声地印证着一个事实:这场精心筹备的盛会,其最**、最耀眼的篇章,早已在那个即兴演讲和惊心动魄的答辩之后,尘埃落定。那个名叫夏语的少年,像一颗骤然划破夜空的彗星,其光芒过于炽烈,以至于周遭原本明亮的星辰,都显得黯淡了几分。一种心照不宣的认知,悄然弥漫在尚未散去的人群中——这场竞选,似乎只为等待他的登场而存在。
活动在一种近乎仪式化的平静中走向尾声。主持人赵晓雯再次登台,声音清越地宣布竞选环节结束,感谢所有参与者的付出。人群开始松动,低语声、座椅挪动声、脚步声渐渐汇成一片。许多人起身,带着意犹未尽的讨论或对结果的揣测,陆续向门口涌去。金色的光斑在他们身上跳跃、移动。
夏语没有动。他依旧坐在那片暖阳里,像一块被阳光浸透的礁石,任由人流在身边分开又汇合。他耐心地回应着几位上前攀谈的同学,大多是高一的新面孔,眼中带着热切的崇拜或求教的渴望。他微微倾身,认真倾听,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偶尔简短地回应几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阳光勾勒着他侧脸的轮廓,鼻梁挺直,下颌线干净利落,专注的神情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
一个高大的身影拨开人群,径直朝他走来。苏正阳停在他面前,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和与有荣焉的笑意,抬手,力道适中地拍了拍夏语的肩膀。
“行啊,小子!”苏正阳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爽朗,又多了几分感慨,“真没给我丢脸!以后跟外校那帮家伙吹牛,我这履历表上又添一笔浓墨重彩——带出来的兵,横扫文学社竞选!”他眼中闪烁着兄长般的骄傲。
夏语被拍得微微晃了晃,脸上那点沉稳瞬间破功,露出一丝属于少年人的赧然。他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耳根泛起不易察觉的微红:“部长,您就别笑话我了。我今天能站在这儿,能说那些话,哪一步离得开当初在纪检部跟在您后面学的那些东西?流程、条理、临场应变……”他的语气真诚而恳切,“您才是我的引路人。”
苏正阳连忙笑着摆手,动作幅度很大,带起一阵小小的气流:“打住打住!可千万别说这话。”他收敛了些笑容,目光变得认真,“先甭管这社长你能不能当上——我看十有**跑不了——就凭你现在头上顶着的‘实验高中团委副书记’这衔儿,就比我这个纪检部长高半级了!”他顿了顿,想起什么,“对了,本来李君主席今天铁定要来的,就想亲眼看看你小子的风采。结果不巧,学校临时派他去三中交流,实在走不开。他特意嘱咐我,一定要跟你道个歉,还有,”苏正阳清了清嗓子,模仿着学生会主席那沉稳的语调,“‘代我向夏语转达最热烈的祝贺和鼓励,期待他为文学社带来新气象’。”
夏语脸上笑意更深,带着由衷的感激:“谢谢李主席惦记,改天一定请他吃饭,部长您也务必赏光啊!”他顿了顿,看着苏正阳,眼神清澈而坚持,“还有,以后您可千万别再提什么副书记了。在您这儿,我永远是那个跟在您后面、听您调遣、跟您学习的‘小学弟’夏语。您叫我名字就行,听着顺耳,也踏实。”
苏正阳看着眼前这个目光澄澈、姿态放得极低的少年,心底最后一丝因身份变化而产生的微妙距离感也烟消云散,涌上心头的满是欣慰和熨帖。他嘴角扬起,正要再说些什么,一个清泠悦耳、如同山涧流泉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插了进来:
“什么事情聊得这么开心?能让苏部长都笑得合不拢嘴,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旁听一下呢?”
两人同时转头。刘素溪不知何时已站在几步开外。午后的阳光慷慨地洒在她身上,米白色的薄针织开衫晕染着柔和的光泽,深蓝色的校服裙摆下,纤细的小腿线条流畅。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微笑,目光却越过苏正阳,盈盈地落在夏语脸上,那清冷的眼底深处,仿佛有冰雪初融的暖意悄然流淌。
夏语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几乎是立刻回应:“当然可以!只怕请不到刘站长大驾光临呢。”他的声音里有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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