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这一“睡”,可就真是彻底没了声息。
观测者之塔内部那惯常存在的、几乎成为背景音的微弱嗡鸣,此刻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像是某种巨兽陷入了最深沉的冬眠,连呼吸都放缓到了极致。为了修复那场灾难带来的核心创伤,塔的绝大部分算力和能量都被强制调用,用于内部那庞大而精密的自我修复程序。结果就是,塔内大片大片的区域陷入了纯粹的黑暗,能源被切断,生命维持系统进入最低功耗的休眠状态。只有最核心的区域,依靠着那套从虚空裂缝里“偷取”能量的、“缝缝补补”的“虚空汲取”系统,还顽强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维持着最基本的光明和可怜巴巴的空气循环,让这片死寂的钢铁废墟不至于彻底变成一座冰冷的坟墓。
林栀成了这座庞大坟墓里,唯一还清醒着、活动着的意识。
她没工夫自怨自艾,也没时间感到孤独。苏牧的沉睡对她来说,像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失去了这个最强大的指引和庇护,任何未知的危险都可能轻易要了她的命;但另一方面,这也意味着束缚的解除。以前苏牧在的时候,她活动的范围、能接触到的信息,似乎总有一条无形的界限。现在,这条界线消失了。这座与她命运死死捆绑在一起的钢铁堡垒,第一次向她彻底敞开了(虽然是残破地敞开)它神秘的大门。
机遇大于挑战。她几乎是立刻就开始了系统性的探索。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她必须自己搞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以及……未来该怎么办。
她沿着记忆中苏牧曾带她走过的安全路径,开始向外扩展。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周身流转的能量不仅是她唯一的光源,照亮前方布满灰尘和未知残骸的通道,更是她赖以保命的护盾。这段时间的磨练没白费,她对这种源自试炼、又融合了塔内某种特质的力量操控,越来越得心应手。心念微动,一层淡金色的、略显稀薄但异常稳定的能量屏障便包裹住她,能将偶尔从破损管道中喷涌而出的、足以撕裂合金的能量乱流勉强偏转开去。这感觉,有点像小时候打着旧手电,在深夜探索家里那间堆满杂物的老阁楼,只不过这里的“杂物”,可能是某个远古文明遗留下的仪器残骸,而“危险”,则直接关乎生死。
塔的内部空间大得超乎想象,而且结构极其复杂,绝非她最初看到的那些规整通道和核心大厅所能概括。她穿过一个像是实验室的区域,里面一片狼藉,各种烧得焦黑、连线路板原型都辨认不出的仪器碎片散落一地,一些工作台上甚至还残留着早已干涸、变成暗褐色的诡异污渍,旁边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容器,里面似乎曾培养过某种无法辨认的有机组织,现在只剩下一小撮枯萎的、像干海草一样的东西。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了臭氧和蛋白质烧焦的怪异气味。
她还找到过一个应该是数据存储区的地方,规模大得如同一个古老的图书馆。可惜,绝大部分存储单元都成了空壳,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彻底侵蚀、销毁了,只留下密密麻麻、空荡荡的金属架子,无声地诉说着曾经储存的海量信息是如何湮灭的。她在废墟里翻找了很久,才在一个角落的碎片堆里,找到半块勉强还能读取的晶体存储片,里面只剩下一些断断续续的日志片段,提到了“观测序列更新”、“维度褶皱监测”之类完全看不懂的术语。
有一次,她顺着一段螺旋上升的阶梯,意外地进入了一个穹顶破碎的巨大空间。这里像是个观星台,抬头就能看到塔外那片扭曲、光怪陆离的维度景象,变幻不定的色彩如同极光,却又蕴含着令人心悸的混乱。一台巨大得超乎想象的望远镜状仪器歪斜地指向破碎的穹顶,但那巨大的镜面上覆盖着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岁月的尘埃,早已失去了功能。她站在这里,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仿佛能听到时间在这里凝固的声音。
她像一块掉进大海里的干涸海绵,拼命地吸收着一切能找到的信息。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墙壁上意义不明的刻痕,像是某种工程标记,又像是绝望中的涂鸦;半张烧焦的设计图纸,上面绘制着复杂到让人头晕眼花的能量回路;甚至是某些区域残留的、极其微弱的能量签名,她都会尝试用自己的能量去小心触碰、感知,试图解读出一点过去的片段。
靠着这些零零碎碎的拼图,她脑子里渐渐勾勒出一些模糊的轮廓:“观测者”似乎是一个古老到难以想象的存在,它的立场是绝对中立的,就像宇宙本身一样,只负责记录和观察万千世界的生灭变迁,但严格恪守着绝不直接介入的原则。这座塔,不过是它散布在无尽宇宙中的无数前哨站之一,像个尽职的哨兵。而K-739-δ事件——也就是青古镇那场将她卷入一切的灾难,在塔的记录里被标记为“局部熵增抑制机制失控”,后面跟着一串鲜红的、代表最高等级的危险标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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