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间隙通道,启动。”
那电子音刚落,整个观测者之塔就像打了个寒颤,猛地活了过来。原本缓缓流淌的数据瀑布瞬间冻结,像是寒冬腊月里突然封冻的河流,每一个符号、每一道流光都僵在半空中。大厅中央那片浩瀚的星图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所有的光点疯狂地向内坍缩,挤成一个刺眼得让人无法直视的白色奇点,小得像个针尖,却亮得仿佛能把人的灵魂烧穿。
四周的墙壁开始软化、溶解,像烧熔的蜡油一样往下淌,露出后面深不见底的虚空。那不是什么都没有的黑暗,而是由无数奔腾咆哮的0和1、破碎的代码、扭曲的图像和尖啸的噪音组成的信息深渊。苏牧只觉得脚下一空,不是坠落,而是某种更彻底的存在形式的瓦解——他的身体感觉不到了,五感模糊不清,他变成了一个极其微弱的意识光点,就像狂涛骇浪里的一粒萤火虫,被那个白色的奇点产生的巨大引力猛地拽了进去,投向那片沸腾混乱的数据海洋。
这里没有空间,也没有时间。
这是苏牧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清晰形成的念头。上下左右?根本不存在。前后过去未来?在这里是个笑话。他仿佛飘浮,又仿佛在高速坠落,置身于一个宇宙尺度的、彻底失控的记忆垃圾处理场。所有曾经存在过的东西,似乎都在这里留下了痕迹:破碎到只剩几帧的模糊影像(一张孩子的笑脸、一场爆炸的火光、一片从未见过的星空);扭曲变调的声音碎片(一段音乐的**、一声凄厉的惨叫、几句意义不明的低语);完全不合逻辑的数学公式和物理定律碎片;还有大量无法归类、仅仅是“存在”着的杂乱信息流,它们互相碰撞、撕扯、吞噬,又偶尔诡异地结合在一起,形成短暂、畸形的新信息团,然后迅速再次崩解。
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是物理上的,而是信息层面的。像是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撕扯他的记忆,试图把他的“自我”扯成碎片,然后混入这锅大杂烩。苏牧感觉自己在变得透明,关于自己的名字、来历、经历,都开始模糊。他拼命地集中精神,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守住脑海里那几个最珍贵的画面:妹妹苏婉清小时候拽着他衣角的样子;陆辰言在实验室里皱着眉头盯着屏幕的侧脸;林栀掉进井前那一刻,眼中复杂的决绝……这些带着强烈情感色彩的记忆片段,成了他在这个意识风暴里唯一的锚。
“周铭!周铭你还在吗?”他试图用意念呼喊,但这声音一离开他这缕微弱的意识光点,就像水滴入海,瞬间被洪流吞没,连个回声都没有。
就在不远处,他勉强能感知到另一个更加黯淡的光点,那是周铭。周铭的状态极差,他的意识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他本就虚弱的灵魂,在这里就像一张脆弱的纸,快要被信息风暴扯碎了。苏牧能感觉到,周铭也在拼命坚守,他脑海中反复闪回的,是陆辰言在昏暗台灯下伏案疾书的背影,是那几页皱巴巴、沾着血渍的研究资料上复杂的符号。这些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是他没有立刻被同化的最后堡垒。
“集中精神!什么也别想!就想着……找他们!林栀的‘钥匙’,陆辰言的‘程序’痕迹!”苏牧再次用尽全力发出意念的波动,试图传递给周铭。在这片混沌中,寻找两个特定的意识碎片,比在茫茫宇宙里找两颗特定的原子还要渺茫。
时间感彻底错乱。
可能只是一瞬,也可能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就在苏牧感觉自己也要撑不住,意识即将涣散的时候,一缕极其细微,但异常清晰的波动,像丝线一样拂过他的感知。
是温暖的感觉,带着一种坚韧的、不肯屈服的抗拒意味。这波动……与林栀眉心里那个该死的“钥匙”道标同根同源,但却更加纯净,更加……悲伤,仿佛一个被囚禁的灵魂在低泣。
“这边!跟我来!”苏牧的精神猛地一振,用意念裹挟住周铭那即将熄灭的光点,奋力逆着混乱的洪流,朝着波动的源头“游”过去。这个过程难以用语言形容,没有手脚划动,更像是用意念驱动自身的存在坐标,在无序中艰难地朝着一个方向挤。
越是靠近,那波动就越清晰。终于,他们“看”到了——在一片相对平静、像是巨大信息旋涡中暂时形成的“台风眼”里,悬浮着一团暗红色的光芒。光芒并不耀眼,反而像即将熄灭的炭火,核心处,一个由纯粹意念构成的、半透明的林栀的虚影,正蜷缩在那里。她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眉头紧紧锁着,脸上不是平静,而是仿佛在抵抗某种巨大痛苦或诱惑的挣扎表情。她的整个存在,都散发着一股“我就在这里,我绝不消失”的顽强意志,与周围试图侵蚀她、同化她的混乱信息顽强地对抗着。
“林栀!”苏牧的意念呼唤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林栀的虚影轻轻晃动了一下,像水中的倒影被石子打破,但她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回应。她似乎被困在了意识的最深处,进行着一场外人无法想象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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