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鱼咀私港的废弃船坞,在接下来的数日里,仿佛一头自沉睡中苏醒的巨兽,悄然恢复了生机。凌云鹤坐镇于那艘经过伪装的快船“海鹘号”上,裴远则如同最敏捷的信使,凭借着过往的江湖恩义与西厂暗中提供的有限渠道,将一道道召唤传向江淮两岸的江湖角落。
回应,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决绝。
首先归来的是“浪里蛟”周霆。他带着一身海风的咸腥与疲惫,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一头扎进凌云鹤所在的船舱,甚至顾不上喝口水,便指着那份西厂提供的精细海图,急促地说道:“先生,东侧峭壁,有戏!”他的手指点在蛇蟠岛那被称为“鬼见愁”的东岸,“我趁大雾潜近观察了两日,那里确实险峻,暗流如刀,漩涡密布,寻常船只绝难靠近。但并非全无破绽!”
他详细解释道:“每逢子时与午时交替前后约一个时辰,受外海大潮与岛侧回流的共同影响,那片海域靠近峭壁根部约十丈范围内,会形成一条相对平缓的‘水廊’,流速大减,暗礁也因水位升高而显露或易于规避。虽仍有风险,但以‘海鹘号’的灵活与我的操舟之术,有五成把握可悄无声息地靠上去!峭壁虽陡,但有诸多风化裂隙与枯藤,以裴兄和诸位好手的身手,攀援而上并非不可能!”
紧接着,“千里眼”孙亮也风尘仆仆地赶回。他带来的消息同样关键:“先生,那‘裂鲸’张横,果然是个突破口!我混入崇明岛码头,从其手下醉酒后的吹嘘中得知,张横对参将孙霸独占走私大利、且屡次打压他的行为早已怨怼极深。他私下曾放话,若非舍不得岛上积蓄的财帛和那相好的粉头,早他娘的反出水了!五日后醉仙楼之约,他必定前往,且只会带三五个贴身亲信,正是下手良机!”
与此同时,第一批应召的江湖义士,陆续抵达这隐秘的港口。
来的有七八人,虽衣衫各异,却个个眼神精亮,步履沉稳,显然皆是好手。为首一人,年约四旬,面容沉毅,背负一柄厚背砍山刀,乃是江北绿林道上颇有名望的“铁臂苍猿”吴震,曾受裴远救命大恩。他身后跟着几名同样剽悍的汉子,皆是其过命的兄弟。
“凌先生!裴远兄弟!”吴震抱拳,声若洪钟,“接到传讯,某家便带着这几个不成器的弟兄星夜赶来!白莲妖**乱乡梓,残害百姓,但凡有点血性的,都咽不下这口气!更别提先生与裴兄弟是为国除奸!有什么吩咐,尽管道来,刀山火海,我吴震要是皱一下眉头,便是婊子养的!”
他身后一个精瘦汉子接口道:“吴大哥说得是!咱们在江北,亲眼见到那些妖人如何裹挟良民,烧杀抢掠!早就憋着一股火了!”
另一批人则显得更为精干沉默,约五六人,穿着普通的渔民服饰,但眼神锐利如鹰,手指关节粗大,显然是常年摆弄弓弩或兵器之辈。领头的是个面色黝黑、沉默寡言的汉子,名叫石勇,曾是沿海卫所的一名哨长,因得罪上官被革职,后流落江湖,以一手出神入化的弩箭技艺闻名。他与裴远在一次对抗倭寇的遭遇战中并肩作战,结下情谊。
石勇只是对着凌云鹤和裴远重重一抱拳,沉声道:“石勇携几位兄弟,愿效微劳。弓弩火器,水上陆上,但凭驱策。”他话语简短,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随后几日,又有零星的江湖独行客、或是小股的水上好汉闻讯赶来。有擅长潜行匿踪的“鬼影子”崔五,有精通火药配置、曾为军中匠户后代的“雷火”赵三炮,还有几个常年跑海、熟悉这一带岛屿情况的老舵工。
小小的“海鹘号”和废弃船坞已然无法容纳所有人。凌云鹤当机立断,命人在附近寻了一处更为隐蔽、三面环水的荒滩,作为临时营地。所有人员,分批安置,严令不得生火,不得喧哗,一切行动皆在夜色掩护下进行。
是夜,月暗星稀,荒滩之上,人影绰绰。
凌云鹤立于一块较高的礁石上,裴远、周霆、孙亮、吴震、石勇等核心人物环立左右,下方是汇聚而来的三十余名江湖义士。海风吹拂,带着寒意,却吹不散众人眼中燃烧的斗志。
“凌某,多谢诸位英雄,仗义前来!”凌云鹤的声音清朗,在夜风中传开,清晰地送入每个人耳中,“想必诸位已知,我等此行,目标乃是海外蛇蟠岛,叛军军械补给之巢穴!岛上守备森严,亡命数百,更有天险可恃,实乃龙潭虎穴!”
他目光扫过众人,见无人面露怯色,反而更加专注,心中稍慰,继续道:“凌某不敢欺瞒诸位,此行凶险万分,九死一生!若有谁此刻想退出,凌某绝不为难,并奉上盘缠,感念诸位前来之情!”
下方一片寂静,唯有海浪拍岸之声。
片刻,吴震朗声道:“先生不必多言!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能为这江淮百姓除了这祸根,死了也值!”
“对!干了!”
“杀光那些狗娘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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