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府衙后院的囚室,光阴仿佛凝滞。日升月落,只在窗纸明暗间交替。三餐粗粔,由那老狱卒定时送来,凌云鹤偶尔会与他闲谈两句,问些市井琐事,老狱卒仍是那副惶恐模样,问三句答一句,但从只言片语中,凌云鹤亦能拼凑出府衙外的一些零碎动静——盘查愈发严密,漕帮弟子与官差时有冲突,城西棚户区似有过几场不为外人所知的搜捕。
裴远则利用那恭桶夹层,已成功将凌云鹤的指令传出。此刻,他们只能静待回音,如同蛰伏于暗处的猎手。
这日黄昏,那老狱卒送来晚膳时,动作似乎比平日更迟缓些。他将食盒放在桌上,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退走,而是借着收拾碗碟的掩护,用极低哑、几乎含在喉咙里的声音快速说道:“…码头…三更…卸硬货…李爷亲自押…” 说罢,不待凌云鹤反应,便佝偻着身子,匆匆离去,仿佛刚才那句话耗尽了了他所有的勇气。
房门再次落锁。
裴远立刻凑近:“先生,他……”
凌云鹤目光微凝,抬手止住他的话,侧耳倾听门外动静,确认无人窥听,才低声道:“他是在报信。码头,三更天,李彪亲自押运‘硬货’。” 他看向裴远,“李彪是陈啸天心腹,他亲自出马,所运之物,必是那批军械无疑。他们果然要趁我被困,连夜转移!”
“先生,我们……”裴远眼中闪过急切,他们身陷囹圄,纵知消息,又能如何?
凌云鹤踱步至窗边,暮色渐浓,天际最后一抹残光即将被黑暗吞噬。“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陷阱。”他声音沉静,“对方料定我们得知消息后,必会设法阻止或探查。这消息,来得太巧,太轻易。”
裴远冷静下来:“先生是说,这是故意放出的饵?”
“十之**。”凌云鹤颔首,“吴永年刚将我软禁,他们便急着转移如此重要的军械,还让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老狱卒将消息递到我面前……若非愚蠢至极,便是另有所图。恐怕码头之上,已布好了天罗地网,只等我们自投罗网。”
“那…我们按兵不动?”
“不。”凌云鹤摇头,眼中锐光一闪,“既要唱戏,岂能少了主角?他们想引我们出去,我们便‘出去’给他们看。只不过,出去的,未必是我们。”
他走到裴远身边,声音压得更低:“你立刻传讯给我们的人,让他们如此行事……”
夜色渐深,淮安城沉浸在一片诡异的静谧之中。戌时刚过,两条黑影如同鬼魅,悄然从府衙后院一处看似无人注意的墙角翻出,落地无声,随即施展轻功,一前一后,向着漕运码头的方向疾驰而去。他们的身形、速度,乃至衣袂飘动的姿态,都与凌云鹤、裴远有着七八分相似。
几乎在这两条黑影出现的瞬间,府衙周围几个阴暗的角落里,便响起了几声极轻微的、如同虫鸣般的哨音。紧接着,更多黑影从四面八方悄然浮现,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悄无声息地缀了上去,形成一张无形的包围网,向着码头方向收缩。
与此同时,真正的裴远,却凭借对府衙建筑结构的熟悉,以及一身卓绝的轻功,从另一条更为隐秘、几乎无人知晓的排水暗道,悄无声息地潜出了府衙。他未曾前往码头,而是依照凌云鹤的吩咐,直奔城西那片混乱的棚户区。
棚户区深处,一间低矮潮湿、散发着霉味的破屋内,油灯如豆。沈福,这位昔日沈府的大管家,此刻衣衫褴褛,形容枯槁,蜷缩在角落的草堆里,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方正物事,眼神惊惶如同受惊的兔子。外面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浑身剧颤。
忽然,破旧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道黑影闪入。
沈福吓得几乎要惊叫出声,却被来人一把捂住嘴巴。
“福伯,莫怕,是我。”一个刻意压低、却有些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借着微弱的灯光,沈福看清了来人的半张脸,似乎是少爷生前颇为倚重的一位江湖朋友,曾来过府上几次。
“是…是你?”沈福惊魂未定,声音颤抖。
“少爷蒙难,我岂能坐视?”来人语气沉痛,“听闻您携秘账脱险,此地已不安全,‘烛龙’和官府的人都在寻您!快随我走,我护您去个安全所在!”
沈福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对方提及“少爷”和“秘账”,又知晓“烛龙”之名,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许。连日来的东躲西藏,早已让他心力交瘁。
“好…好…我跟你走…”他颤巍巍地站起身,依旧死死抱着那油布包裹。
来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伸手便要去扶他。
就在此时,破屋那扇仅有的小窗外,一道更快的黑影如苍鹰搏兔般疾掠而入!刀光乍现,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冷电,直劈那假意救助之人!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瘆人。那假冒之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一刀劈翻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污秽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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