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湾市。
江橙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步挪向那个被称作“家”的棚户区。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一条濒死的蛇。
“咳咳。”
江橙吐出一口血痰,身上到处是伤痕。
他刚在便利店打了两份工,咬牙扛了十二个小时才挣到的那点救命钱,在巷子口被几个叼着烟、纹着劣质纹身的小混混堵住,搜刮得一干二净。
拳头砸在身上的闷响还在骨缝里回荡,嘴角的血腥味混着尘土气,又苦又涩。
“妈的……”
他低低骂了一声,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这点钱,是妹妹下学期的书本费,是妈妈那瓶不能断的止痛药钱。
现在,什么都没了。
“嘎吱——”
当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一股浓重的劣质烟草味、汗馊味扑鼻而来。
等一下,这股味道中还蔓延着一股若有若无的…
血腥味。
屋里一片狼藉,比他早上离开时更甚。
桌椅翻倒,碗碟碎裂一地,地上散落着空酒瓶、烟头,甚至还有几滴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爸?小玲?妈?”
江橙心头涌起强烈的不安,声音发颤地喊着。
没有回应。
死一般的寂静。
他冲进里屋,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血液瞬间冻结!
床上,母亲蜷缩在角落,薄被被扯落在地。
她蜡黄的脸上布满了惊恐和痛苦,靠近太阳穴的位置,一个深紫色的凹陷伤口触目惊心,边缘凝结着黑红的血块。
她的眼睛圆睁着,空洞地望向天花板,早已失去了所有光彩。
身下的床单被一大片暗红的血渍浸透。
“妈?”
江橙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出一声破碎的哽咽。
他踉跄着扑到床边,颤抖的手指几乎是本能地伸向母亲的鼻尖。
冰冷的,死寂的,没有一丝气息。
没有呼吸!
死了?
母亲死了?
这个信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就在几天前,母亲还虚弱地靠在床头,蜡黄的脸上努力挤出一点笑容,对他说:
“小橙…等妈…等妈好点了…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番茄炒蛋…放…放两个蛋…”
那带着希望和温暖的话语犹在耳边,此刻却成了最残忍的讽刺。
那盘永远也等不到的番茄炒蛋,和眼前这空洞的眼神,形成了对比。
而他的父亲江大勇,那个永远醉醺醺、赌红了眼的男人,此刻正瘫软在离床不远的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
他脸上带着淤青,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像是吓破了胆,连看都不敢看床上妻子的惨状,仿佛那只是一件令人厌恶的垃圾。
巨大的悲恸笼罩着江橙,但下一秒,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小玲呢?”
江橙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神充满了血丝,死死盯着一旁的男人。
江大勇被这目光刺得一哆嗦,抬起浑浊的眼睛,眼神疯狂地躲闪着,不敢看儿子那双愤怒眼睛,更不敢看床上那无声控诉着他的妻子的尸体。
“说话啊!小玲去哪了?”
江橙如同被激怒的困兽,猛地扑过去,一把揪住父亲那肮脏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从地上提溜起来。
那轻飘飘的重量,那透过衣料传来的是无法抑制的懦弱与颤抖。
让江橙的心彻底沉入了绝望冰冷的深渊。
“我……我……”
江大勇嘴唇哆嗦着,涕泪横流,“小橙……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对不起小玲……”
“我……我手气背……输光了……还欠了彪哥一大笔……”
“今天……今天他们来要债……”
“我拿不出……”
“他们就……就……”
他惊恐地瞥了一眼床上的尸体,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他们……他们动手打你妈……”
“我拦不住……真的拦不住……”
“后来……后来彪哥说……说光打死人没用……”
“要拿……拿小玲抵……抵一部分债……”
“就把她……带走了……”
“抵债……”
江橙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前阵阵发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他唯一的妹妹,才十五岁,像朵还没绽放的小花,被这群禽兽不如的畜生,当成可以随意掠夺的货物……掳走了?
而他的母亲,那个善良了一辈子,一个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女人,就为了这个赌鬼父亲欠下的孽债,被活活打死了?
凭什么?
就在这时,江大勇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抓住江橙的胳膊,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病态的光:
“对了!小橙!你不是在打工吗?”
“你是不是还有钱?快拿出来!拿出来给爸!”
“这是爸的救命钱!彪哥说了,只要再给他一笔钱,”
“就能宽限几天……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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