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卫国心里装着事,脚下生风,没让程秋霞跟着,自己一人径直往南坡去了。那棵老松树下的巨石上,果然坐着张老爷子干瘦佝偻的身影,背对着屯子,面朝西山,像一尊凝固的雕像,融进了苍茫的暮色里。
“张老爷子?咋搁这坐着呢?瞅啥呢?”郑卫国走近,放轻了声音招呼。
张老爷子似乎没听见,依旧一动不动,只有花白的头发在傍晚的山风里微微颤动。
“张老爷子?”郑卫国又唤了一声,提高了音量。
老爷子这才缓缓地转过头来。他那张布满深壑般皱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浑浊,却又像蒙着一层看不透的雾,直勾勾地望着郑卫国,看得人心里发毛。
“卫国啊……”老爷子的声音嘶哑,像破旧的风箱,“你来了……”
“老爷子,天快黑了,坐这儿凉,咱回屯子里说话?”郑卫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常。
张老爷子却摇了摇头,目光又转向西山,那被晚霞染得一片血红的山峦。“回不去了……有些事,看见了,就回不去了……”
郑卫国心里一紧,蹲下身,与老爷子平视:“老爷子,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关于那山里挖出来的东西?”
张老爷子沉默着,干瘪的嘴唇紧紧抿着,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剧烈的挣扎。过了好半晌,他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造孽啊……都是造孽……”
“谁造孽?老爷子,您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那山里,除了衣裳,还有啥?你是不是知道当年还有别的事?”郑卫国追问,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张老爷子猛地转过头,死死盯住郑卫国,眼神里突然迸发出一股惊人的亮光,但那光亮转瞬即逝,又被恐惧取代。他枯瘦的手抓住郑卫国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人……还有人……没走……藏在影子里……”
“什么人没走?藏在哪儿?”郑卫国反手握住老爷子冰凉的手,急切地问。
“……他们找东西……一直在找……”张老爷子语无伦次,眼神开始涣散,“……看见我了……他们知道我看见……”
“谁看见您了?老爷子,您说清楚!”郑卫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灌木丛似乎极轻微地响动了一下。
张老爷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猛地一哆嗦,脸上瞬间褪尽血色,他一把推开郑卫国,力气大得惊人,嘶声道:“快走!快走!别管我!他们来了!”
话音未落,老爷子竟像只受惊的兔子,异常敏捷地跳下石头,踉踉跄跄就往更深的山林里钻去。
“老爷子!别跑!危险!”郑卫国大惊,起身就追。
可他刚追出去几步,脑后突然传来一阵恶风,他下意识偏头躲闪,一个硬物还是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剧痛袭来,眼前一黑,他闷哼一声,扑倒在地,最后的意识里,只听到远处张老爷子一声短促的惊叫,以及迅速远去的、杂乱脚步声……
程秋霞心里装着事,慢慢往回走。刚到家门口,就见县公安局局长王建军等在那里,身边还停着那辆引人注目的吉普车。
“王局长?”程秋霞有些意外,赶紧迎上去,“咋过来了?快屋里坐。”
王建军摆摆手,脸上带着惯有的严肃,但眼神比平时缓和些:“秋霞嫂子,我不进去了,就在这儿说几句。”他顿了顿,开门见山,“这次靠山屯发现日军遗留物,你们及时上报,立了功,组织上都记着呢。”
程秋霞连忙说:“王局长你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谁碰上这事儿也不能瞒着。”
王建军点点头,话锋一转:“秋霞同志,你是烈士遗属,这些年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县局这边呢,最近准备扩建,食堂要增加人手,需要一个靠得住、干活利落、又能管点事的人。我了解过,你在屯子里是出了名的能干,又是烈士遗属,政审上绝对能过。所以想问问你,愿不愿意来县局食堂工作?算是组织上对烈士家属的一种照顾,也给局里解决实际困难。”
去县城工作?还是县公安局的食堂?
这突如其来的机会,让程秋霞一时有点懵。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家这住了十几年的土坯房,看了看院子里晾着的玉米,还有正站在门口好奇看着吉普车的飞飞。
“这……这太突然了,”程秋霞张了张嘴,心里乱糟糟的,“我得想想。”
“嗯,应该的。”王建军表示理解,“这不是小事,你好好考虑考虑。待遇方面你放心,肯定比你在屯子里挣工分强,也能解决你和孩子迁户口的问题。局里宿舍紧张,但可以想办法给你们娘俩安排个住处。”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凝重,压低了声音:“另外,还有个情况要跟你透个底。山里发现的东西,上面非常重视,这不仅仅是几件旧衣裳的问题,可能涉及更复杂的历史遗留问题,甚至不排除有极少数当年残留人员潜伏下来,或者与当地人成家生子隐匿身份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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