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籍之下 第295章 离世

秦玥一边麻利地解开流云的缰绳，一边颤声快速说道：

“是爨寨的拉虎阿叔来了，说莫苏不好了，让我们赶紧过去！”

阿土闻言，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

他二话不说，立刻冲向自己的马匹，动作迅捷地备鞍上马。

秦玥骑着神骏的流云，如一道白色闪电般冲回医馆门口，来不及多言，俯身一把将阿依拉上马背，让她坐在自己身后。

“抱紧我！”

秦玥低喝一声，阿依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了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后背上。

“走！”

阿土见状，对拉虎喊了一声，拉虎也赶紧翻身上马。

三骑四人，不再多言，扬起马鞭，朝着爨寨的方向，在渐浓的暮色中疾驰而去。

夜风在耳边呼啸，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

阿依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紧紧抱着秦玥，身体微微颤抖着。

秦玥能清晰地感觉到，后背的衣衫很快被温热的液体濡湿了一大片，那无声的泪水，比任何哭喊都更让人心碎。

她只能尽力稳住身形，催动流云，让它跑得更快、更稳一些。

赶到爨寨时，已是后半夜。

寨子里一片寂静，唯有吉克家方向亮着灯火，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眼。

几人翻身下马，也顾不上拴马，径直朝着那光亮处狂奔而去。

吉克的家里，已经来了许多寨民，人人脸上都带着悲戚与凝重。

他们看到阿依回来，默默地让开了一条道。

阿依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上前去，一把推开莫苏房间的门。

房间里点着好几盏油灯，将房间照得亮堂堂的。

莫苏静静地躺在铺着靛蓝土布的床上，身上盖着被子，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吉克红着眼圈守在床边，几位寨中年长的阿喔低声啜泣着。

见阿依和秦玥进来，吉克叫上几位阿喔离开了屋子，将莫苏最后的时间留给阿依和秦玥。

“阿喔！”

阿依嘶哑地喊了一声，扑倒在床榻边，颤抖着手抓住莫苏枯瘦的手掌。

那手，不再是她记忆中温暖干燥的样子，而是带着一丝冰凉的潮意。

似乎是感受到了心爱孙女的气息，莫苏紧闭的眼睫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

她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但在看到阿依的瞬间，依旧努力凝聚起慈爱柔和的光。

她抬起另一只微微颤抖的手，想去擦阿依脸上奔流的泪水，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

“别……别哭……”

阿依猛地回过神来，她是郎中！她可以救阿喔！

她强压下巨大的恐慌，深吸一口气，伸出三根手指，颤抖着搭上了莫苏的手腕。

指尖传来的脉象，让阿依的心瞬间沉入了冰窟。那脉搏浮于皮肤表面，搏动浮散无根，来去极快，有出无入，如同沸腾的开水在翻滚。

这是七绝脉中的“釜沸脉”，主阴阳离决，元气衰败，是濒死之兆，无药可医。

不！不可能！

阿依脑中疯狂地运转着，回忆着所有看过的医典，所有林先生和秦玥教过的知识。

该用什么药？人参？附子？

还是该用银针？刺哪些穴位？

百会？关元？足三里？

她拼命地想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可脑子里却乱成一团麻。

任何一个方子，任何一组穴位，在此刻这“釜沸脉”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莫苏似乎看穿了孙女内心的挣扎与绝望，她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充满了怜惜与不舍，声音更轻了：

“乖阿依……别……别想了……”

这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阿依作为医者的理智与骄傲，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她引以为傲的医术，她过目不忘的天赋，在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面前，在即将失去至亲的残酷现实面前，毫无用武之地。

她救不了她的阿喔。

“哇——！”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终于从阿依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她不再试图去想什么药方穴位，只是流着泪，将莫苏那只冰凉的手紧紧贴在自己湿漉漉的脸颊上。

想用自己年轻生命的体温，去温暖阿喔，去证明阿喔还在她身边，还没有离开。

秦玥一直强忍着的泪水，此刻也决堤而下。

她走上前，跪坐在阿依身边，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莫苏，心痛得无法呼吸。

莫苏的目光缓缓移向秦玥，带着恳求，她艰难地招了招手。

秦玥连忙凑近。

莫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阿依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轻轻地放到了秦玥的手中。

她的目光在秦玥和阿依之间缓缓移动，气若游丝，却字字清晰：

“玥儿……阿喔……拜托你一个事……阿喔走了以后……你帮阿喔……好好照顾阿依……好不好？”

秦玥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她只能拼命地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重重地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莫苏看着眼前这两个她视若珍宝的女孩，灰败的脸上竟缓缓绽开一个极其坦然的笑容，她喃喃道：

“有你们……陪着……真好……”

她顿了顿，气息越发微弱，却依旧努力嘱咐：

“今天……哭一哭……就可以了……不要……一直哭……不然……我会……放心不下的……”

她又努力抬起手，想再为阿依擦一次眼泪，却终究无力地垂下。

她的目光慈爱地流连在阿依悲痛欲绝的脸上，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我的……小月亮……有些事情……是必定要经历的……比如……生老病死……只要是……自然的……何必……为它……悲哀呢……”

“阿喔！别离开我！求求你，别离开我！”

阿依再也忍不住，扑在莫苏身上，紧紧抱住她，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正在飞速流逝的生命。

莫苏的目光开始涣散，她最后努力地将视线投向窗外那片繁星点点的夜空，声音几不可闻：

“别怕……阿喔……不会离开你的……阿喔会……变成星星……永远……陪着……我的……月亮……”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双饱含慈爱与牵挂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握着阿依和秦玥的手，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