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籍之下 第203章 阿嫫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隋安儿知道自己再无法推脱，只得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既如此，那我回去便和阿依说说，让她得空便过来给大少夫人请安、陪大少夫人说话。”

孙嬷嬷这才真正满意了，笑容更深：

“这就对了嘛，还是隋娘子明事理，那咱们就说定了。”

她这才心满意足地端着炖好的银耳羹走了，临走前又吩咐道：

“对了，夫人每日要喝的燕窝，以后也麻烦隋娘子费心炖上了，待会儿我让小丫头把燕窝送来。”

隋安儿只能再次应是，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傍晚回到家时，秦阳和拉则还没回来。隋安儿心里装着事，索性抱上秦瑶，往城门口走去。

刚走了一半，就见秦阳和拉则回来。

隋安儿见拉则行走间步履稳健，动作利落，完全看不出昔日重伤的痕迹，心里也是由衷地为他高兴。

她和拉则寒暄了几句，夸他今天辛苦能干。

拉则憨厚地笑笑：“不辛苦，安儿婶婶。”

等拉则稍微走开几步去放车，隋安儿便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将下午在知府发生的事，周荔的赏银和真实目的，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秦阳。

秦阳听完，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感慨道：

“真是进退两难，若是自家孩子便罢了，偏偏是看上了阿依。”

隋安儿也低声道：“以前只觉得那位二少夫人要求多，难伺候些。谁知这位看着说话软和、总是带着笑的大少夫人，为人行事才是真正步步为营、滴水不漏的。”

秦阳见妻子眉头紧锁，一脸为难和愧疚，便安慰道：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回家吧，这事终究得和林先生、还有阿依自己好好商量一下，听听他们的想法。”

回到家，拉则帮着将家伙什都收拾归置好。他很是识趣，见隋安儿神色有异，秦阳也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主动道：

“秦叔，东西都收拾好了。我去找阿土和刘昌玩会儿。”

说着，便一溜烟跑了，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正房内，隋安儿将那两个沉甸甸的银锭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她将孙嬷嬷的话，几乎是原模原样地，复述给了林郎中和安静坐在一旁的阿依听。

林郎中听完，目光落在那些银锭上，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这位大少夫人，出手倒是阔绰。”

他转而看向依偎在隋安儿身边的阿依，温和地问道：

“阿依，这件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愿意去陪那位大少夫人说说话吗？”

阿依抬起小脸，先看了看隋安儿脸上那掩饰不住的愧疚和为难，又看了看面色平静却目光关切的林郎中，她伸出小手，轻轻拉了拉隋安儿的衣袖，声音清脆：

“婶婶，你别难过，我去就是了。”

她顿了顿，做出轻松的样子：“而且，我看那位大伯母，看着挺和气的，说话也温柔，还给我漂亮扇子，应该不会为难我。”

说完，她又看向林郎中，小脸上露出一丝歉意：“就是要辛苦先生了，以后恐怕要等我从府里回来，晚上才能继续教我医术了。”

林郎中看着如此懂事的徒弟，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楚。

他伸手，慈爱地摸了摸阿依的脑袋，仔细叮嘱道：

“阿依，你记住先生的话。虽说王夫人让你叫大少夫人‘大伯母’，但那是她仁厚。”

“你心里要明白，她终究是知府家的少奶奶，身份尊贵。你去了她那里，说话做事要格外注意，要多顺着她、捧着她，千万不要任性，更不能和她顶嘴、对着干，记住了吗？”

阿依认真地点点头：“嗯，阿依记住了。”

林郎中继续道：“还有，如果在那边遇到了什么难事，或者有什么让你觉得不舒服、为难的要求，你一定要回来告诉师父，或者告诉你隋婶婶、秦叔叔，我们都会帮你。切记，不要自己憋着，更不要……去找王夫人说，知道吗？”

他特意强调了最后一点。

阿依眨着大眼睛，了然地说：“我知道的，师父。王夫人虽然对我们也很好，但她是大伯母的婆婆，是亲人，肯定是更顺着大伯母的。只有师父和婶婶叔叔，才会真的顺着我，帮我。”

林郎中闻言，心中大感欣慰。阿依虽然年纪小，却聪慧异常，洞察世事，有这份眼色和心性，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

隋安儿看着如此明事理、甚至主动安慰她的阿依，心里那份愧疚感更深了，沉甸甸地压得她难受。

她觉得自己是为了两锭赏银，“卖”了阿依的自由。她拿起桌上那两个冰凉的银锭，塞到阿依手里：

“阿依，这钱你拿着，这本来就该是你的。”

阿依看着隋安儿通红的眼圈和愧疚的神情，没有推辞，乖乖地将银锭接了过来，小心地揣进自己的小口袋里。

她明白，只有收下这钱，隋安儿心里才能好过一点。

见阿依收下，隋安儿松了口气，但眉宇间的郁结并未完全化开。

晚上洗漱后，阿依却站在东厢房门口，小声问：“婶婶，你今晚能陪我睡吗？”

隋安儿有些惊讶，连忙道：“当然能。”

她将已经睡着的秦瑶往秦阳怀里一塞，带着阿依回到了西厢房，和她一起睡在了她的小床上。

阿依依偎在隋安儿怀里，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小声说：“婶婶，谢谢你。”

隋安儿更惊讶了，柔声问：“乖孩子，为什么要谢婶婶？婶婶……婶婶今天都没能护住你。”

阿依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声音软软的，却清晰地传入隋安儿耳中：

“因为有了婶婶，阿依就好像又有阿嫫了。所以婶婶不要觉得对不起阿依，也不要觉得阿依会怪婶婶。没有女儿会怪自己的阿嫫。”

这句话，像一把柔软的钥匙，瞬间打开了隋安儿情感的闸门。

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紧紧地将阿依搂在怀里。

她想起自己平日里忙于生计，照顾秦玥和秦瑶尚且有时力不从心，对阿依的关照其实并不多，很多时候只是保证她吃饱穿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