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籍之下 第137章 回家

时间像山涧的溪流，不知不觉就淌到了八月初。

秦玥、刘昌、阿土三人来到爨寨，转眼已快一个月了。

变化最明显的是阿土和刘昌。

两人都晒黑了不少，皮肤透着健康的古铜色。

原本还有些单薄的少年身板，如今结实了许多，胳膊上隐隐能看到紧实的肌肉线条。

胃口更是大增，寨子里粗糙的包谷饭，每顿都能吃下两大碗，看得莫苏直乐。

另一个让人刮目相看的是阿依。

小姑娘聪明绝顶，加上日夜勤学苦练，汉话进步神速，日常交流已毫无障碍。

她完全顶替了秦玥通译的位置，成了林郎中名副其实的“小耳朵”和“小嘴巴”。

林郎中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一本正经地把先生的话翻译给寨子里的人听，再把族人的问题翻译给先生，小大人似的，认真又可爱。

这天清晨，熟悉的马车声在寨子口响起。

岩桑赶来了。

他跳下车辕，目光扫过迎出来的几个年轻人，在阿土和刘昌身上多停留了几秒，眼睛一亮，嘿了一声，大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了拍阿土结实的肩膀，又捏了捏刘昌的胳膊。

“好小子。”

岩桑咧嘴大笑，嗓门洪亮。

“这才一个月不见，壮实得像小牛犊了。”

他故意上下打量着阿土，打趣道。

“吉克兄弟，你是不是给我儿子喂了什么大补的仙丹了？啊？瞧这身板！”

这话惹得在场的莫苏、吉克、秦玥等人哈哈大笑。

岩桑见儿子确实结实了，心里高兴，也不客气，大手一挥就开始使唤：

“阿土，别傻站着，去车上搬五袋粮食，搬到你吉克大叔家里去。”

吉克一听，连忙上前阻拦：

“岩桑大哥，这怎么行！我们不能收……”

“哎！”岩桑一摆手，打断吉克的话，故意板起脸。

“吉克兄弟，你这话就不对了。咱还是不是好兄弟？是兄弟就别这么见外，你再推辞，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大哥，也别让我进寨子了。”

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些，带着真诚。

“我知道你们年轻力壮，吃包谷饭扛得住。可莫苏婶子年纪大了，阿依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光吃那东西怎么行？得吃点细粮，吃点好的补补。”

话说到这份上，吉克眼圈微红，喉头动了动，不再推辞，只是用力拍了拍岩桑的胳膊，一切尽在不言中。

阿土和刘昌得了令，立刻化身勤快的小工。

两人力气见长，一人扛起一袋沉甸甸的麻袋，脚步稳健地往吉克家走去，来回几趟，很快就把五袋大米都搬进了屋。

岩桑这才得意地显摆起来：

“瞅瞅！这可是好东西。秦阳兄弟在佤山种出来的两季稻，头茬早稻，米粒又白又亮，蒸出来饭香得能飘二里地。好吃着呢，等再过两个月，晚稻熟了，我再给你们送几袋来。”

他拍着胸脯保证。

吉克好奇地解开一个麻袋口，只见里面是雪白饱满的稻米，粒粒分明，散发着淡淡的米香。

他捻起几粒米放进嘴里细细咀嚼，那清甜软糯的口感，确实和他们常吃的粗糙包谷饭天差地别。

“好米！”吉克眼睛发亮，当即拍板。

“岩桑大哥，中午先别走，就在这儿吃饭，我这就用这好米煮饭。”

他又对莫苏和林郎中说道。

“阿嫫，林先生，咱们今天就尝尝这大米饭。”

众人自然笑着应好。

岩桑又从马车里提出几大块油亮亮的五花肉，几只捆着脚的肥鸡。

还有几大包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糕点，那是隋安儿特意做给吉克一家人。

吉克去自家菜园里摘了新鲜的瓜菜。

中午，莫苏家的小院里飘荡起久违的浓郁肉香和米饭的清香。

一大锅晶莹剔透、粒粒分明的白米饭，配上吉克做的坨坨肉、小炒鸡、清炒时蔬，还有隋安儿香甜的糕点，摆了满满一桌。

秦玥看着桌上香喷喷的白米饭，闻着熟悉的味道，眼眶有些发热。

她已经吃了一个多月的包谷饭了。

此刻，她迫不及待地盛了满满一碗，就着软烂入味的坨坨肉，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米香在口中弥漫，那是家的味道，是爹爹汗水的结晶。

她吃得又快又香，一碗饭很快见了底，意犹未尽地又去盛第二碗。

当她第二碗饭吃完准备继续吃第三碗时，林郎中轻轻咳了一声，温和但不容置疑地制止了她：

“玥儿，过食伤身。七分饱足矣。”

说着，他亲手舀了一碗清亮鲜香的冬瓜汤递给她。

“喝点汤，顺顺。”

秦玥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乖乖放下饭碗，接过汤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温热的汤水下肚，确实比硬塞第三碗饭舒服多了。

相比之下，阿土和刘昌这两个半大小子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两人敞开了肚皮，风卷残云般消灭着桌上的饭菜。

两人一碗接一碗，最后竟将一大锅米饭吃得干干净净。

撑得瘫在椅子上，摸着滚圆的肚子直哼哼，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岩桑看着他们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他帮着吉克收拾好碗筷，拿脚轻轻踢了踢摊在椅子上的阿土和刘昌：

“别装死了，起来活动活动。正好，将车里剩的两袋米，给兹莫家和毕摩家各送一袋去。”

两人虽然撑得难受，但岩桑发话了，只能苦着脸爬起来。

一人扛起一袋米出了门，去给寨子里的头人和祭司送这份来自佤山的“新鲜”礼物。

等两人送完米回来，肚子也消下去一些了。

岩桑这才说起正事：

“这次来，是接你们几个下山的。快中秋了，该回家团圆了。”

林郎中一听“下山”，立刻摇头，态度坚决：

“拉则的腿恢复正在关键时候，经络虽通，气血仍需引导，肌力也需慢慢恢复。此时我绝不能离开。需得再针灸月余，辅以汤药和锻炼，才能稳妥。”

岩桑知道林郎中的脾气，便不再强求，转而看向秦玥：

“那……玥丫头，你……”

秦玥心里其实很想爹娘和小妹了，尤其是看到这白米饭，思家之情更甚。

她看向林郎中：“先生，那我……”

林郎中摆摆手：

“中秋团圆是大事。你且随岩桑回去，与你爹娘小妹团聚。过了中秋，再回来便是。至于那两个小子。”

他瞥了一眼阿土和刘昌：

“整日里不是练功呼喝，就是打打闹闹，吵得我头疼，也一并带回去清净几日。”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岩桑带着归心似箭的秦玥，还有被林郎中“嫌弃吵闹”的阿土和刘昌，告别了依依不舍的莫苏、吉克、阿依，还有躺在藤椅上、眼中充满感激的拉则，驾着马车，踏上了返回石城的路。

马车驶出寨门，阿依追到高处，用力挥舞着小手，清脆的喊声在山谷间回荡：

“玥姐姐！昌哥哥！阿土哥！早点回来！阿依等你们！”

秦玥从车窗探出头，也用力挥手：

“阿依！好好学！我们很快就回来！”

车轮滚滚，载着满车的思念，也载着在爨寨收获的成长，沿着蜿蜒的山路，向着石城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