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籍之下 第122章 阿依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大半天，终于看到了掩映在翠绿山林间的爨寨寨门。

寨门口的石墩上，蹲着一个黑瘦的小女孩，约莫七八岁年纪，穿着靛蓝色的麻布衣裙，头上缠着彩色的头绳。

整个人像一颗光洁的黑珍珠，眼睛里仿佛盛满了山间的泉水。

看到马车驶近，小女孩立刻站起身，用力地朝他们挥手，嘴里还喊着什么。

岩桑勒住缰绳，马车在寨门前停下。

那黑瘦漂亮的小女孩像只灵巧的小鹿，几步就跑到了马车前，仰着小脸，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话清脆地问：

“你们是汉人大夫吗？”

林郎中和秦玥听到问话，赶紧从车厢里下来。

秦玥刚站稳，那小女孩的目光就牢牢锁在了她身上，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

她一点儿也不怕生，直接跑上前，伸出小手就拉住了秦玥的手，声音又脆又甜：

“姐姐，我叫阿依。你好漂亮呀，我喜欢你。”

她的小手温热而有力。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夸奖让秦玥有点措手不及，脸微微红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女孩，也由衷地笑了，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和阿依平齐：

“阿依你好，我叫秦玥。这是我的先生，林郎中。”

她指了指旁边的林郎中。

“你也好漂亮。”

“咯咯咯……”

阿依被夸得开心极了，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像摇响的小铃铛。

“是啊喔（奶奶）让我来接你们的，快跟我来吧。”

她拉着秦玥的手就往寨门里走，一副小主人的架势。

林郎中看着这活泼的小向导，脸上也露出温和的笑意。

岩桑对阿依说：“小阿依，上马车来带路。”

阿依没坐过马车，闻言开心的爬上马车四处张望。

秦玥很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想起玉叫伯娘给的零嘴，赶紧从包袱里拿出那包芝麻糖饼，打开油纸包，递给阿依一块：

“阿依，尝尝这个，甜的。”

阿依好奇地看着那沾满芝麻的小圆饼，接过来，小心地咬了一口。

酥脆香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是她从未尝过的滋味。

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更圆了，随即满足地眯了起来，像只晒太阳的小猫，含糊不清地说：

“嗯！好吃！真甜！”

她小口小口珍惜地吃着，脸上全是幸福。

在阿依的指引下，马车缓缓驶入寨门。

寨子里的路是土路，寨子里的人看到陌生的马车和汉人面孔，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阿依一边吃糖饼，一边从车厢伸出头熟稔地跟路过的族人打着招呼，小脸上满是自豪。

马车穿过了大半个寨子，沿着一条更窄的山路向上，最终停在了一栋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木楼前。

这木楼带着一个宽敞的院子，收拾得很干净。

院门口，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深色爨族服饰的老奶奶正坐在竹椅上，慈祥地望着他们来的方向。

她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结实、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

阿依一看到老奶奶，立刻跳下车，像只小鸟一样扑了过去，亲昵地抱住她的胳膊：

“啊喔，汉人大夫来啦，是个漂亮姐姐。”

她献宝似的举起手里还剩一半的芝麻糖饼。

“姐姐给的，可甜了。”

那汉子是阿依的阿达（父亲），也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朴实憨厚的笑容。

他走到岩桑面前，说道：“兹莫格尼（吉祥如意）。”

“兹莫格尼。”岩桑爽朗地回答，随后说。

“马得找个地方安置一下。”

阿依的阿达点点头，指了指院子侧面的一个简易棚子：

“拴那边就好，有草料。”

岩桑应了一声，随后跟着这汉子去安顿马匹了。

院子里，此刻只剩下林郎中、秦玥、刘昌、阿土，以及莫苏和阿依。

莫苏拄着一根光滑的竹杖，慢慢站起身。

她的面容虽然布满皱纹，但眼神清亮有神，透着温和与智慧。

她脸上带着欢迎的笑意，走到林郎中面前，没有多说话。

而是转身从旁边的小桌上端起了一个小碗，里面盛着淡黄色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她先将这一碗递给林郎中，又依次递给秦玥、刘昌和阿土。

这是爨人待客的礼节，进门酒。

林郎中双手接过酒碗，看着莫苏含笑的眼睛，明白了意思。

他微微颔首致意，然后一仰头，将碗中那清甜的米酒一饮而尽。

秦玥三人也赶紧学着林郎中的样子，双手捧碗，一口气喝干了。

米酒入口微甜，后劲却有点冲，秦玥被呛得轻轻咳了一下，脸也红了。

莫苏看着他们几个都爽快地喝光了米酒，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显然十分高兴。

她用爨语说了一句什么，声音温和。

秦玥连忙翻译给林郎中听：

“先生，莫苏说，‘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愿神灵保佑你们平安顺利。’”

林郎中听了，对着莫苏郑重地拱了拱手：

“多谢莫苏款待。”

莫苏笑眯眯地看着秦玥，又说了几句，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屋里。

秦玥翻译道：

“莫苏奶奶说，赶路辛苦了，让我们先吃饭。”

这时，阿依的阿达和岩桑也回来了，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屋。

一张矮矮的长条木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有喷香的腊肉、炖得软烂的土鸡、清炒的野菜和一大盆包谷饭。

菜式虽不算特别精致，但分量十足，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充满了山野的味道。

莫苏请林郎中坐在上首，秦玥挨着林郎中坐下，方便翻译。

刘昌和阿土坐在另一边。

阿依则像只快乐的小蝴蝶，在桌边跑来跑去，帮着阿达端菜拿碗筷。

阿依的阿达话不多，只是憨厚地笑着，示意大家别客气，多吃点。

这顿饭吃得很是热闹。

林郎中不会爨语，全靠秦玥在中间传话。

莫苏对林郎中这个汉人同行很感兴趣，问了一些关于汉人常用药材和治病方法的问题。

林郎中认真回答，秦玥则努力寻找合适的词汇翻译给莫苏听。

有时遇到难以准确表达的医理词汇，秦玥急得小脸微红，连比带划。

莫苏总能很快理解，笑着点头，然后也分享一些她们部族特有的草药和治病歌诀。

刘昌和阿土埋头吃饭，插不上话，但听着那些关于各种草药的陌生名字和神奇功效，也觉得新奇有趣。

阿依更是对秦玥带来的芝麻糖饼念念不忘，时不时看看秦玥，眼神亮晶晶的。

秦玥笑着又悄悄塞给她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