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淼那看似微不足道的突破,如同在第七杂役谷这潭沉寂多年、近乎凝固的死水中,投下了一颗不大不小、却带着奇异波纹的石子。涟漪,开始以那间最不起眼的甲叁号石屋为中心,悄无声息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起初,这涟漪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只是几个与张淼相熟、同样在练气一层门槛前蹉跎了数年、眼神早已被绝望磨得黯淡无光的杂役弟子,在夜深人静、辗转反侧之时,被张淼那压抑着狂喜的低声诉说所触动,怀着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混合着巨大怀疑与一丝微弱侥幸的心态,如同夜行的老鼠般,蹑手蹑脚地蹲伏在叶秋那间石屋外冰冷粗糙的岩壁下,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试图从风声和虫鸣的间隙中,捕捉到那传说中的、能点破迷障的“童言梦呓”。
叶秋对此心知肚明,他那敏锐的神识早已将屋外那几道微弱而紧张的气息探知得一清二楚。但他从不点破,也从未流露出任何异样。他依旧维持着白日里沉默劳作、晚间沉浸于自我“研究”的固定节奏。只是,当他在脑海中推演功法优化方案、解析基础道纹结构、或是思考能量运行规律遇到某些具有普遍性、恰好能对应门外偷听者困境的难点时,会如同陷入深度沉思般,用那尚未变声的、带着孩童特有清脆又略显稚嫩的嗓音,喃喃自语出一些在外人听来荒诞不经、异想天开,实则直指问题核心本质的“笨办法”或“怪念头”。
他的话语,彻底脱离了传统功法典籍中那些晦涩玄奥、充满隐喻的术语框架,剥离了一切华丽的外衣,只剩下最朴素、最直白的核心逻辑,用的全是生活中最常见、连最没文化的杂役都能理解的比喻:
“……总觉得吸纳的灵气像受惊的麻雀,在身体里乱撞,留不住?干嘛非要费劲去一只只抓?(意指强行意念引导)把自家的院子(丹田)收拾得暖和舒服点,多撒点它们爱吃的谷子(精纯的意念滋养和合适的能量环境),它们飞累了,自然就愿意落下来歇脚了。”
“行气时感觉经脉滞涩,像被淤泥堵住的水渠?光靠加大水流(灵力)硬冲,不仅冲不开,还可能把渠坝冲垮。不如先引一丝温和的活水(柔和的气血),慢慢浸润、软化那些淤泥(沉积的杂质和僵化的组织),待其松动,再稍加引导,或许便能豁然开朗,事半功倍。”
“练习基础符箓,总是笔画歪斜,灵力中断?老盯着符笔的尖尖有什么用?想想你这道符最根本是要做什么?(强调对能量结构意图的理解)比如‘清风符’,核心是‘流动’与‘轻灵’,把这种感觉先在心中观想清晰,让意念带着笔走,而不是让笔拖着意念跑,说不定笔画自然就顺畅了……”
这些话语,粗浅,甚至有些土气,完全不像仙家道法,倒像是老农在谈论种地、工匠在琢磨手艺。但偏偏,听在那些被浩如烟海的功法条文、繁复精确却又不得要领的修炼指令折磨得头晕眼花、信心几近崩溃的杂役弟子耳中,却如同混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们思维中某个一直被复杂表象所掩盖的、最简单却也最关键的盲区!
“啪!”
仿佛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被轻轻点破。
“原来……关键在这里!”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还能这样?!这……这太简单了!可为什么以前没人告诉我?!”
低低的、压抑不住的惊呼声和恍然大悟后带着颤音的叹息,开始在不同角落的黑暗中响起,如同星星点点的火种,在绝望的荒野上悄然闪烁。
一传十,十传百。秘密像地下的暗流,在第七杂役谷这近百名弟子之间悄然涌动。
“听说了吗?甲叁号那个……就是测出五行混杂的那个小师弟,有点……邪门!”
“他晚上自言自语的那些话,乍一听完全是小孩胡说八道,可你静下心来细品……他娘的,好像真有点道理!”
“张淼!就住他隔壁那个张淼!卡在练气一层三年了,就是听了他的几句‘梦话’,前几天……突破了!”
“还有王五!那个画火球符十次有九次半失败的家伙,最近成功率愣是提了一成!据说也是琢磨了那小子的什么‘笔意先于笔画’的怪话!”
叶秋那“五行混杂”的劣等资质判定,此刻反而成了一种奇异的保护色和反差萌——没有人会相信,一个自身道途几乎被宣判死刑的五岁稚童,能身怀什么不传之秘或高深传承。所有人更倾向于将他的惊人之语,归结于“孩童未经世俗污染、直达本质的奇特直觉”,或是“误打误撞、瞎猫碰上死耗子般的灵光一闪”。这种认知,反而卸下了众人的防备和猜忌,使得他的话语更容易被接受和尝试。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私底下,将这位年纪最小的师弟,奉为这座绝望山谷中一个独特的“奇人”或“福星”。渐渐地,寻求“启示”的方式不再仅限于夜晚的秘密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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