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号”游艇的日光甲板上,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凝固得近乎实质。之前还带着社交氛围的低声谈笑早已销声匿迹,只剩下南海的风永恒地吹拂,以及拍卖师那经过扩音后、清晰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报出一个又一个足以令普通人心脏停跳的数字。
竞拍已然进入了白热化的二人转阶段。白露与罗云熙,如同被聚光灯锁定的两位角斗士,在蔚蓝海域构成的巨大角斗场中,进行着一场纯粹由资本堆砌的惨烈厮杀。
价格,早已超越了“海洋之心”号货轮本身在航运市场上的公允估值,甚至越过了在场大多数专业人士心中的合理上限。这不再是一场简单的商业收购,它演变成了一场意志、魄力与背后综合实力的终极较量,更夹杂着太多无法言说的个人情绪与战略意图。
白露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每一次举起号牌,都仿佛有千斤之重。财务总监低声而急促的提醒,像背景音一样在她耳边嗡嗡作响:“白总,已经超过我们预设的安全线百分之三十了!现金流压力……启德项目那边……”
她听得到,但她无法停止。罗云熙就像一座沉默而坚韧的冰山,无论她以多么凶猛的势头撞击,他都岿然不动,只用那温和而稳定的脚步,作为最有效的回应。他仿佛拥有无限的资本深渊,从容不迫地消耗着她的弹药,挤压着她的生存空间。
她再次举牌,报出一个新的价格。声音依旧稳定,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喉咙深处泛起的干涩与血腥气。
罗云熙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几乎是紧接着她的尾音,便报出了一个高出她五百万港币的数字。他甚至没有看向她,目光低垂,仿佛在欣赏自己干净整洁的指甲,或者腕间那串色泽沉静的沉香佛珠。这种绝对的从容,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压迫。
他在逼她。用冰冷的数字,一步步将她逼向悬崖边缘。
白露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借助那一点刺痛来维持大脑的清醒。她看到罗云熙身后,那位罗明轩正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笑容,与旁人低语,目光时不时扫过来,充满了幸灾乐祸。她甚至能感觉到周围其他宾客投来的目光,从最初的惊讶、钦佩,逐渐转变为不解、怜悯,甚至是一丝看热闹的兴奋。
她在透支白氏的未来,去赌一口气,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战略位置吗?父亲失踪前凝重的面容,“启德,命脉所在”的遗言,以及她独自支撑集团以来所承受的所有压力、质疑和阴谋,在这一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不能退。退了,不仅仅是失去这艘船,更是向所有人,尤其是向罗云熙,宣告她的软弱和底线。在白氏内部,那些虎视眈眈的股东会如何反应?在外部,那些合作伙伴和竞争对手又会如何看她?更重要的是,在罗云熙面前,她一旦示弱,之前所有建立起来的平等对话、甚至那微妙的联结,都可能荡然无存。他会将她彻底视为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
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如同冰冷的火焰,在她眼底点燃。
价格,在令人窒息的拉锯中,缓慢而坚定地逼近了八亿港币的大关。这是一个分水岭,一个即使在顶级商业拍卖中也极为罕见的数字。
拍卖师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再次重复了罗云熙刚刚报出的价格:“七亿九千五百万!这位先生出价七亿九千五百万!还有没有更高的出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白露身上。空气仿佛被抽空,连海浪声都似乎远去。
白露闭上了眼睛,只有一瞬。脑海中闪过父亲的笑容,闪过母亲早逝后她独自在异国他乡求学的孤寂,闪过执掌白氏时面对的重重难关,也闪过罗云熙在浅水湾工作室里,提及母亲时那罕见的一丝怅惘……
再睁开时,她的眼神里所有的犹豫、挣扎、计算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涅盘后的平静与冰冷。那是一种将所有退路斩断,将所有后果置之度外的极致冷静。
她缓缓地,极其稳定地,举起了手中的号牌。
她的声音不大,却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晰地响彻在寂静的甲板上:
“八亿。”
轰!
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尽管众人已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个天文数字真的从一个如此年轻美丽的女子口中吐出时,所带来的震撼依旧是颠覆性的。低低的惊呼声、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有人难以置信地摇头。
白露的财务总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几乎要站立不稳。
拍卖师也愣住了片刻,才猛地反应过来,激动地几乎破音:“八亿!这位女士出价八亿港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齐刷刷地转向了罗云熙。他会跟吗?这个疯子般的价格,罗家这位深不可测的三少爷,还会继续吗?
罗云熙终于抬起了头。
他脸上的温润和平静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纹。他没有立刻回应拍卖师的询问,而是将目光,直直地、毫不避讳地投向了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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