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传奇 第124章 陌路同途

黑暗。粘稠的、旋转的、撕扯一切的黑暗。

意识如同被投入了狂暴的漩涡，在极致的痛苦与冰冷中沉浮。幽冥血契的邪力、九幽剑诀的寒煞、百草膏的生机，三种截然不同的恐怖能量在体内疯狂冲撞、撕裂、湮灭……每一寸经脉、每一块骨骼、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崩解，又在那奇异绿芒和玉佩温润力量的强行粘合下，艰难地重塑。

生与死的界限变得模糊。唯有残存的一丝本能，死死守着《清心咒》凝聚的微弱清明，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点烛火，指引着迷失的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那毁灭性的能量风暴似乎终于缓缓平息，或者说，达到了一种危险而脆弱的平衡。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处不在的、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冰冷。

云逸的意识如同溺水者般，艰难地浮出黑暗的深渊。

首先感受到的是冰冷坚硬的触感，身下似乎是粗糙的石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从未闻过的奇异气味——像是某种金属锈蚀、油脂燃烧和古老尘埃混合的味道，并不难闻，却十分陌生。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低矮、狭窄、完全封闭的金属空间内。头顶是弧形的、布满各种看不懂的复杂齿轮、连杆和细小管道结构的金属顶棚，散发着暗淡的、稳定的昏黄色光芒，照亮了四周。空间不大，除了他身下这张冰冷的金属板床，旁边还有一个固定在地上的金属矮凳。墙壁上镶嵌着一些闪烁着微弱绿光、指针微微颤动的圆形仪表，以及几个看不出用途的拉杆和按钮。

这里……是哪里？

绝不是他认知中的任何地方。不是山洞，不是房屋，更像是一种……金属的茧？或者某种交通工具的内部？

记忆如同破碎的镜片，疯狂涌入脑海——青云村的废墟、地窖的血迹、染血的草蚱蜢、村长笔记的震撼、血衣门高手的追杀、幽冥血契令碎片的疯狂、难以承受的痛苦、以及最后……那道鬼魅般的黑色身影和银色的空间波动……

是那个黑衣人救了自己？

他猛地想要坐起，却瞬间牵动了全身的伤势，剧痛如同电流般窜过，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再次重重跌回冰冷的金属板床。他这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糟糕状态。

体内如同被打碎后又胡乱粘合起来的瓷器，布满了细微的裂痕。经脉滞涩酸痛，灵力近乎枯竭，那缕纯阳丹火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左肩的伤口依旧传来阵阵冰寒刺骨的痛楚（幽冥血契邪力残留），右臂骨折处虽然被简单固定包扎，但依旧动弹不得。皮肤表面，那些暗红色的诡异纹路已经消退大半，却留下了一些淡红色的、如同烧伤般的痕迹，隐隐作痛。更可怕的是，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异常虚弱，仿佛被抽走了大半。

但奇怪的是，在那难以言喻的虚弱深处，似乎又隐藏着一种奇特的“韧性”。经脉和骨骼在破碎重塑后，似乎变得更加坚韧，能够隐约感受到其中残留的、彼此制衡的异种能量——一丝极致的冰寒（剑诀与邪力混合）、一缕微弱的灼热（纯阳丹火）、还有一抹顽强的生机（百草膏残留）。它们如同休眠的火山，暂时平静，却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清心咒》的符文自动在心底流淌，勉强压制着伤势带来的痛苦和混乱的心绪。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转动声从旁边传来。

云逸猛地扭头，警惕的目光射向声音来源——那是这个金属空间一侧看似严丝合缝的墙壁，此刻竟然无声地滑开了一扇门。一道身影端着什么东西，弯腰走了进来。

正是那个救了他的黑衣人！

此刻她依旧穿着那身贴合的黑色夜行衣，但脸上的面罩已经取下，露出一张略显苍白、却十分清秀年轻的脸庞，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年纪，比云逸似乎还小一些。眉眼清晰，鼻梁挺翘，嘴唇紧抿，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淡淡的疲惫。一双眸子清澈明亮，如同山涧清泉，此刻正平静地看向醒来的云逸，眼神中没有敌意，却也谈不上热情，更像是一种审慎的观察。

四目相对，狭小的空间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你醒了。”少女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疏离的冷意，如同她的眼神一样平静无波。她走到金属矮凳前坐下，将手中端着的一个粗糙的金属碗放在凳子上，碗里是某种散发着淡淡苦涩气味的糊状物。“你伤得很重，体内能量冲突剧烈，我能做的有限。这是‘青稞糊’，能补充些体力。放心，没毒。”

云逸没有去看那碗糊糊，赤红尚未完全褪去的眼睛死死盯着少女，声音沙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你是谁？为什么救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的问题如同连珠炮，充满了戒备和审视。经历了青云村的惨剧和血衣门的追杀，他对任何陌生人都保持着最高级别的警惕。

少女对于他尖锐的态度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可以叫我‘墨灵’。救你，是因为你杀了血衣门的人，而且……你似乎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云逸依旧紧握的左拳——那里面，还死死攥着那块染血的令牌碎片和那只草蚱蜢。“这里是我的‘驮龟’内部，暂时安全。”

墨灵？驮龟？云逸眉头紧锁，这些名字他从未听过。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你知道血衣门？他们为什么屠村？我妹妹在哪里？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他的情绪有些激动，挣扎着想再次坐起。

“你的问题太多了。”墨灵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而且，以你现在的状态，知道得太多并非好事。血衣门远比你想象的更可怕，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你妹妹的下落，我不知情。”

她顿了顿，看着云逸眼中瞬间涌起的失望和更加浓郁的怀疑，补充道：“我赶到时，只看到你即将被那三个血衣门徒杀死。至于你妹妹，现场除了血迹和挣扎痕迹，并无其他线索。或许……”她犹豫了一下，“或许带走她的人，并非血衣门。”

并非血衣门？云逸的心猛地一沉。村长笔记中关于“空间波动”的记载再次浮现在脑海。难道……

他还想再问，墨灵却已经站起身，指了指那碗青稞糊：“你最好尽快恢复一点体力。‘驮龟’的匿踪能力并非万能，血衣门擅长追踪血煞气息，他们很可能还在附近搜索。我们并未完全脱离危险。”

说完，她不再理会云逸，转身走到金属墙壁一侧，那里有一个复杂的水晶面板，上面闪烁着各种奇异的光点和线条。她伸出手指，熟练地在上面点触、滑动，似乎在操控着什么。整个金属空间随之发出极其低沉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嗡鸣声，微微震动起来。

云逸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那碗散发着苦涩气味的糊糊，沉默了片刻。腹中传来的强烈饥饿感和身体的极度虚弱最终战胜了警惕。他艰难地用还能动的左手端起碗，尝了一口。

味道确实苦涩，口感粗糙，但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流随之涌入胃中，扩散向四肢百骸，让他冰冷的身体舒服了不少。他不再犹豫，大口大口地将整碗糊糊吞了下去。

吃完东西，稍微恢复了一丝力气，但剧烈的疲惫感再次袭来。他知道墨灵说得对，现在最重要的是恢复。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再次默默运转《清心咒》和《灵渊引气诀》，引导着那微弱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滋养着千疮百孔的身体，同时极力感应着胸口玉佩的状况。

灵渊天玉依旧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只是比平时黯淡了许多，显然为了护住他的心脉和修复身体消耗巨大。那丝微弱的纯阳丹火在经脉深处摇曳，与残留的冰寒邪力形成脆弱的平衡。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金属空间内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和墨灵偶尔操作面板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更久。

突然！

嗡——！！！

整个金属空间猛地剧烈一震！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击了一下！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猛地响起，顶棚的昏黄光芒瞬间变为急促闪烁的红光！

“不好！被发现了！”墨灵清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凝重和急促！她双手在水晶面板上飞快操作，速度快得带起了残影！

云逸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瞬间睁开眼，强忍着剧痛撑起身体：“怎么回事？！”

“是血衣门的‘裂血秃鹫’！一种能追踪血煞气息的低阶妖兽！它们找到我们了！”墨灵语速极快，脸色苍白，“驮龟的防御撑不了多久！必须立刻离开！”

话音未落！

轰！轰！轰！

更加密集、更加狂暴的撞击声从外面传来！整个金属空间剧烈摇晃，顶棚和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凹陷！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令人牙酸！闪烁的红光将墨灵焦急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走？往哪走？！”云逸看着这完全封闭的金属空间，心急如焚。他现在的状态，连走路都困难，根本就是瓮中之鳖！

墨灵猛地一咬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飞快地在水晶面板某个隐蔽的角落连续点按了数次！

咔咔咔——！

一阵更加复杂的机括转动声从脚下传来！云逸身下的金属板床突然向下打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黑暗滑道！一股冰冷的、带着泥土腥气的风从滑道下方倒灌而入！

“下面连通着一条废弃的地下暗河！顺着暗河向东走，或许能有一线生机！快走！”墨灵急促地喊道，同时将一个巴掌大小、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银色金属圆盘塞进云逸手里，“这是最后一张‘短距随机传送符’，能把你送出十里之外，但方向不定，是生是死，看你的造化！快！”

“那你呢？！”云逸下意识地问道。他看得出来，这“驮龟”似乎是墨灵重要的东西，而且她留下来操控，必然极其危险。

“别废话！走！”墨灵猛地将他推向滑道入口，眼神决绝，“他们的目标是你身上的血煞气息和那块碎片！我自有办法脱身！记住，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找到真相！”

轰隆！！！ 又一声更加猛烈的撞击传来！整个金属空间顶部猛地向内凸起一大块，裂缝蔓延，眼看就要彻底破碎！

云逸不再犹豫，深深看了墨灵一眼，似乎要将这张清秀而冷静的脸庞记住。然后，他一咬牙，抱着断裂的右臂，猛地滑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滑道之中！

冰冷、潮湿、急速下坠！

短暂的失重感后，噗通一声，他坠入了一条冰冷刺骨、水流湍急的地下暗河之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差点昏厥，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奋力挣扎着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抬头望去，头顶上方隐约可见“驮龟”底部打开的缺口和闪烁的红光，以及几声愤怒的禽类尖啸和更加猛烈的爆炸撞击声！

墨灵……

他不敢停留，忍着刺骨的冰寒和全身剧痛，拼命顺着湍急的水流向下游漂去！

就在他漂出不到百丈距离时——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大爆炸声猛地从身后传来！即便在暗河之中，也能感受到那恐怖的冲击波和炽热的气浪！整个地下河道都在剧烈震动！

他猛地回头，只见远处“驮龟”所在的位置，已经被一片恐怖的火焰和爆炸的光芒彻底吞噬！炽热的金属碎片如同流星般四处飞溅，将岩壁砸得千疮百孔！

墨灵……她……

云逸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但下一秒，一道微弱的银色光芒如同流星般，在爆炸的火光中一闪而逝，瞬间消失不见！

是传送符的光芒！她逃掉了？！

云逸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希望，却突然感觉手中那枚墨灵塞给他的银色传送符圆盘，开始发出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灼热的光芒！并且剧烈地震颤起来！

不好！这传送符被刚才的爆炸波及，能量变得极不稳定！要失控了！

他脸色剧变，试图将其扔掉，却已经晚了！

嗡——！！！

银色的光芒猛地将他彻底吞噬！一股强大的、却混乱不堪的空间撕扯力瞬间作用在他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上！

“呃啊——！”

剧痛袭来，意识再次被撕碎……

眼前的景象彻底扭曲、模糊，最终化为一片混沌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