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葡萄架时,杨家八仙桌上的稀饭腾着热气。元娘刚把腌萝卜丝摆成朵莲花样,西厢房的门轴突然“吱呀”轻响。王夫人扶着门框跨过门槛,云鬓梳得一丝不苟,可金丝牡丹步摇晃动的幅度比平日大了三分,虽然敷了脂粉还是露出底下没遮住的红肿眼眶。
“劳各位久候”
王夫人福身时,耳垂的翡翠坠子晃出残影,“昨夜……昨夜没睡好,来晚了。实在惭愧。”
杨老爹虚扶了一把,烟袋锅在青砖上磕出轻响:
“农家人起得早,夫人随意。”
王夫人落座时,刘秀芝端着粥碗的手顿了顿——碗里的稠粥堆得冒尖,比旁人的都多出半勺。
“这……”
王夫人刚要开口,随侍的小桃突然尖声叫起来:
“夫人怎能吃这样的饭食!这粥连点油星子都没有,粗面饼子……”
她突然意识到失言,猛地捂住嘴,眼神却仍在碗里打转。
王夫人的脸色瞬间铁青,指尖掐进掌心:
“小桃!”
小桃被吓了一跳,却仍梗着脖子道:
“夫人金贵身子,哪能吃这些……”
“放肆!”
王夫人拍案而起,震得翡翠镯子磕在碗沿,
外面这样的光景杨叔父大恩收留,轮得到你挑三拣四?”
“奴婢是为您......”
“掌嘴!”
王夫人拍案而起,盛粥的陶瓮晃出涟漪。小桃捂着脸颊呆立当场,胭脂从指缝间渗出,活像被拍烂的朱果。
“送回府里让管家处置!”
王夫人指尖点着门外,“即刻!”
两个护院架起哭嚎的小桃往外拖,绣鞋在青砖上刮出两道痕。小桃突然挣开桎梏扑向王霜:
“奴婢知道错了!小姐救救奴婢!奴婢被送回去会死的!您离了奴婢谁给您梳发髻......”
王霜的织金马面裙皱成了抹布,镶宝珠的绣鞋被蹭掉半边。她张了张嘴,正撞上母亲淬了冰的眼神,话头在舌尖滚了三滚,终是化成声叹息。小桃见求救无果,索性撒起泼来:
“夫人不能送我回去!小姐身边离不得我。小姐,城要破了您赶奴婢回去奴婢会死的……”
“堵上嘴!”
王夫人气得指尖发颤,她的丈夫还在为了守城奔波连饭都顾不上吃,小桃却这样咒他。
“拖出去发卖了!”
小桃惊恐地挣扎,护院却利索地掏出帕子塞进她嘴里,拖曳间,她的绣鞋甩飞在地,露出半截苍白的脚踝。王霜别过脸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舒玉的竹筷“啪嗒”掉进咸菜碟。她看着小桃被麻绳勒出红印的腕子,忽然想起前世被HR辞退的实习生——也是这样哭喊着拽她的袖子。
“掌家不严,诸位见笑了。”
王夫人理了理鬓角,转身向杨家人福了福。
“这丫头平日骄纵惯了......”
“无妨。”杨老爹的烟袋锅在桌沿磕了磕,“吃饭。”
稀粥入口时,王霜突然被粟米壳硌了牙。她悄悄把壳吐在帕子里,抬头正撞见舒玉冲她挤眼——小丫头把咸菜丝摆成个笑脸,被颜氏一筷子敲散。
后厨忽然传来摔打声。王夫人带来的赵妈妈抢过周婆子手里的陶碗,动作麻利得不像个贵妇人身边的妈妈。
“这些粗活老奴来!”
周婆子攥着抹布直瞪眼:“这老婆子手劲忒大!”
前厅里,王夫人与杨老爹寒暄了几句,忽然看向王霜:
“霜儿,随我来。”
王霜身子一颤,却不敢违抗,低着头跟在母亲身后。舒玉盯着她们的背影,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果然,刚转过月洞门,便传来王夫人的怒斥:
“跪下!”
紧接着,“啪”的一声,戒尺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清晰可闻。王夫人的厉喝穿透窗纸,
“教你掌家理事,倒纵得丫鬟骑到头上!这些年规矩都学狗肚子里了?”
戒尺声混着王霜的闷哼传来。舒玉突然想起穿越前看的古装剧——那些挨打的大家闺秀也是这样咬着帕子不出声。舒玉猛地站起来,元娘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别动,这是人家的家事。”
“可是……”舒玉急得眼眶发红,“霜儿是最怕疼的……”
“王家有王家的规矩。”
元娘轻声道,“小桃没规矩,霜儿作为主子,自然要担责任。”
西厢房的呜咽渐渐弱了。赵嬷嬷端着铜盆出来换水,盆沿搭着的帕子洇着淡淡血色。舒玉揪着韭菜根直咬牙,忽然听见王夫人在训话:“记住,今日挨打不是为那小蹄子,是为你耳根子软......”
杨老爹拎着菜筐路过,忽然往舒玉手里塞了把韭菜:“捡干净。”
“阿爷!”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老头儿蹲下身择菜,老茧刮得菜叶沙沙响,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王夫人做得对,御下不严,必有后患。王家的女儿将来要掌中馈,心软不得。”
舒玉抬头,看见祖父眼里的深意,忽然想起顾九说过杨家不分尊卑也挺好的话,心里的委屈慢慢变成了酸涩。她擦了擦眼泪,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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