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沧海：卿与辰兮共山河 第72章 金玉满堂

长乐宫，大夏最华丽的殿堂。

今夜，这里是普天之下最耀眼的中心。金殿巍峨，琉璃璀璨，千百支龙凤巨烛将整座宫殿照耀得如同白昼。穹顶之上，悬着西域进贡的夜明珠，颗颗都有鸽卵大小，洒下清冷而柔和的光辉，与烛光交织，宛如天上宫阙。

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是教坊司最优美的宫乐。御酒的醇香、佳肴的芬芳与名贵熏香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醺然的、属于权力的味道。王公贵胄、文武百官、各国使节济济一堂，人人锦衣华服，笑语晏晏，共同编织出一副盛世繁华的瑰丽画卷。

金玉满堂，莫过于此。

而我，只是这辉煌画卷中，一个最不起眼的笔触。

我穿着一身最普通不过的青灰色宫女服，梳着简单的双丫髻，低眉顺眼地站在殿角，手中端着沉重的梨木托盘，盘上是几盏刚斟满的桂花酿。我微微弓着身子，将大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让自己看起来和其他任何一个战战兢兢的宫女毫无分别。

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奉茶宫女的眼神和心跳。

这正是我想要的。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随着内侍监总管那一声尖锐悠长的唱喏，乐声一停，满座皆惊，所有人齐刷刷地起身，跪地行礼，山呼万岁。

我随着人流跪下，眼角的余光却追随着那三道走进大殿的、最尊贵的身影。

夏帝走在最前方，龙行虎步，不怒自威。但他鬓角的风霜，和眼底那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却昭示着这位帝王也并非如表面那般掌控一切。

紧随其后的是皇后幕云漪，她今日穿着一袭雍容华贵的正红色凤袍，头戴九尾凤钗，珠翠环绕，每一步都摇曳出母仪天下的风范。她的脸上挂着完美无瑕的端庄笑容，可在我眼中，那笑容的背后，却藏着比寒冰更冷的算计。

最后，是幕玄辰。

他穿着一身玄色镶金的太子蟒袍，墨发以紫金冠束起，面如冠玉，俊美无俦。他依旧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模样，仿佛这场为他而设的盛宴，与他并无半分关系。然而，就在他落座前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全场，在掠过我所在的角落时，有了一瞬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那一眼，快得如同错觉。

但我们都明白那其中的含义——一切，按计划行事。

百官落座，宴会正式开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愈发热烈。

终于，在又一轮乐声响起时，内侍监总管再次高声唱喏：“镇国大将军之女，宋氏清婉，觐见——！”

霎时间，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殿门。

一位少女，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缓缓步入。

她一袭月白色的宫装，裙摆上用银线绣着展翅的凤凰，走动间，那凤凰仿佛要乘风而去。她没有佩戴过多华丽的首饰，只在乌黑的云鬓间斜插了一支白玉兰花的簪子，流苏轻垂，衬得她面容秀丽，眉眼间带着江南水乡独有的温婉与柔情。

好一个端庄娴雅的大家闺秀。

大殿中响起一片毫不掩饰的惊叹与赞美之声。夏帝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连连点头。皇后看着宋清婉，眼中也满是嘉许，仿佛在看一件自己亲手挑选的、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宋清婉走到殿中，盈盈下拜，声音如出谷黄莺：“臣女宋清婉，叩见陛下，叩见皇后娘娘，叩见太子殿下。”

她的一举一动，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完全符合世人对一位未来太子妃的所有想象。

我端着托盘，借着为人添酒的机会，在人群中缓缓穿行。我的眼睛像一台最精密的仪器，冷静地扫描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目标锁定：皇后幕云漪。心率平稳，面部肌肉呈现标准社交性微笑，瞳孔无明显变化。评估为：极度自信，一切尽在掌握。】

【目标锁定：北狄使节团，正使名为耶律洪。左三位置。心率较平均值偏高15%，手部微小动作频率增加，评估为：高度戒备\/攻击预备状态。】

【目标锁定：户部侍郎，王显。皇后母族远亲。眼神与北狄副使有三次短暂交汇，时长超过1.2秒。评估为：同谋嫌疑，高度关注。】

系统的分析在脑中飞速闪过，将一张无形的阴谋之网在我面前清晰地勾勒出来。

宋清婉被赐座于幕玄辰身侧，她羞涩地低着头，偶尔抬眼看一看自己的未婚夫，眼中是少女怀春的憧憬与爱慕。而幕玄辰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依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皇后适时地举起酒杯，笑着打圆场：“玄辰这孩子，就是性子冷了些。清婉啊，以后还要你多多担待。”

她的话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巧妙地化解了僵局。

我看着这一幕，心中毫无波澜。宋清婉很美，也很好，但她终究只是这场棋局中，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皇后需要她来衬托自己的仁慈大度，需要她的家世来安抚军方，更需要她作为一个靶子，来承受那即将到来的、致命的“羞辱”。

宴会继续进行。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我像一只勤劳的工蜂，穿梭于珠光宝气的人群里，为这个杯子添满美酒，为那个碟子换上新肴。我的身份是最好的掩护，让我可以近距离地观察每一个目标。

我看到，皇后在与身边命妇谈笑时，不经意地碰了一下自己头上的凤钗。

我看到，那个一直垂手侍立在皇后身后的老太监，在接到这个信号后，悄无声

息地退出了大殿。

我看到，北狄使节耶律洪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而嗜血的冷笑。

风暴的所有前奏，都已一一上演。

时间，差不多了。

我深吸一口气，端着托盘，走向了宴会最高处的摘星楼。那是今夜计划的核心舞台，福贵早已按照我的吩咐，清空了楼上所有人，只留下一个“祈福”的空台子。

登上楼梯，冰冷的夜风迎面吹来，让我因紧张而有些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我将托盘放在角落，走到栏杆边，俯瞰着下方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长乐宫。

从这里看下去，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王公大臣，都成了渺小的蝼蚁。

而我，将是那个亲手搅动蚁巢的人。

就在这时，下方的宴会达到了最**。

皇后幕云漪缓缓站起身来，她手中端着一杯被宫女特意换上的、盛在九龙金杯里的御酒，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

“今日，是玄辰与清婉的大喜之日，亦是我大夏与镇国将军府永结同心的吉兆。本宫提议，诸位共饮此杯，为这对新人，为我大夏的万里江山，贺！”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高高举起酒杯。

我看到宋清婉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晕，她端起了面前的酒。

我看到幕玄辰也站了起来，他的表情依旧淡漠，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却映着下方跳动的烛火，闪烁着无人能懂的寒芒。

我看到耶律洪和他的手下们，已经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弯刀上，眼神凶狠如狼。

我将手探入袖中，指尖触碰到了那几颗用油纸包好的、冰凉坚硬的“凝火剂”颗粒。

一切，都已就位。

皇后将金杯举至唇边，对着幕玄辰和宋清婉的方向，露出了一个堪称慈爱的、胜利的微笑。

我知道，那杯递给宋清婉的酒，必然有诈。或许是让她当众出丑的烈性春药，或许是别的什么更阴毒的东西。而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太子妃的“失态”上时，便是北狄刺客动手的最佳时机。

多么完美的连环计。

只可惜，他们选错了对手。

我看着下方那金碧辉煌、各怀鬼胎的人间，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皇后，各位，你们精心准备的舞台，很华丽。

但是，灯光该换了。

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