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沧海：卿与辰兮共山河 第23章 与龙同眠

与龙同眠。

这四个字听起来充满了某种旖旎的幻想，但于我而言，却是最真切、最残酷的现实。

当夜幕彻底笼罩大殿，唯一的月光从穹顶的天窗洒落，将幕玄辰的身影勾勒得如同一尊亘古不变的雕像时，那通过能量链路传来的痛苦，也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顶峰。

它不再是白日里那种隐秘的、压抑的嘶鸣。

它变得具象化了。

像是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扎进我的大脑皮层，每一次神经末梢的跳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又像是有无形的磨盘，正在一寸寸地碾过我的灵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这是一种无法通过紧咬牙关或蜷缩身体来缓解的痛苦，因为它源于我们之间最深层的连接。他的痛，就是我的痛，分毫不差。

我躺在冰冷的软榻上，冷汗早已浸湿了刚刚换上的干净衣物。我甚至无法发出一声呻吟，因为所有的力气，都被用来对抗那几乎要将我的意识彻底冲垮的痛觉洪流。

原来，这才是他每天、每夜，都在承受的地狱。

在这样的地狱里，他竟然还能维持着清醒的神智，还能号令天下，还能……活下去。

这个男人，究竟是拥有怎样一副钢铁铸就的神经？

恐惧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看不见任何希望。成为他的“鞘”，不过是把一个人的地狱，变成了两个人的地狱。我们就像两个被捆绑在一起的溺水者，除了共同沉入黑暗的深渊，别无他途。

不……不对。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被痛苦撕碎的最后一刻，一个深植于我灵魂中的念头，顽强地钻了出来。

我是谁？

我不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只能被动接受命运的秦卿。

我是一个科学家。

对于一个科学家而言，任何无法被摧毁的现象，都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

如果一个问题无法被避免，那么就必须去理解它。

而任何能够被理解的事物，最终……都能够被控制！

这个念头，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脑中混沌的黑暗。

我猛地睁开眼睛，瞳孔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我不再被动地承受痛苦，而是将它视为一个需要被解析的……数据包。

【星石能量储备：17%。启动“数据之眼”深度扫描模式，目标：能量链路及共生体。】

【指令确认。深度扫描启动，预计能量消耗速率：0.1%\/分钟。】

瞬间，我的“视界”被海量的数据流所覆盖。

在我面前，那道无形的能量链路，呈现出它最真实的形态——一条由无数金色与黑色数据链纠缠而成的光缆。

光缆的一端，连接着我的心脏。另一端，则深深地扎根于祭坛之上，那个男人的灵魂深处。

金色的数据流，是幕玄辰那霸道绝伦的龙气。它们像是一颗颗即将爆炸的恒星，狂暴、炽热，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它们以一种毫无规律的频率疯狂振荡，不断冲击着链路的每一个节点。

而黑色的数据流，则是他自身的生命本源。它们深邃、沉稳，拼尽全力地想要将那些狂暴的金色能量束缚起来，却在一次次的冲击下，被撕扯得千疮百孔。

这就是他痛苦的根源——一场永不停歇的、发生在他体内的“超新星爆炸”。

而我这个“鞘”的作用……

我的目光，转向了连接着我自己的那一端。

从我身上流淌过去的，是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白色数据流。它就像是一条平静的小溪，当它汇入那条狂暴的能量光缆时，那些金色的狂暴粒子，在流经我这一段时，其振荡的峰值，会被削弱大约3%-5%。

虽然微乎其微，但的确有效。

我的存在，就像是在一个极不稳定的高压电路中，接入了一个小小的、劣质的稳压器。

我明白了。幕玄辰需要的，不是多么强大的力量来对抗龙气。因为任何外来的强大力量，都只会加剧他体内的能量冲突。

他需要的，是稳定。

是一个绝对稳定的“锚”，来为他那艘即将在风暴中倾覆的巨轮，提供一个赖以存在的坐标。

而我这具“九阴绝脉”的身体，无法修炼任何能量，却也因此形成了一个完美的、与外界隔绝的、低耗能的稳定内循环系统。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的“废”，恰好成就了他的“用”。

那么……问题来了。

既然我这个“稳压器”已经接入了电路，为什么痛苦依旧如此剧烈？

我的目光，扫过整个数据链路。很快，我发现了问题所在。

我自身的精神波动，因为剧烈的疼痛和恐惧，正呈现出一种高频的、混乱的振荡。这种精神振荡，虽然没有能量，却像是一种“信号干扰”，反向作用于能量链路，极大地抵消了我身体作为“稳定锚”的物理特性。

换句话说，我的身体在努力地“维稳”，而我的精神，却在恐惧中“添乱”。

一个大胆的假设，在我脑海中成型了。

如果……我能让自己的精神，也达到一种绝对的平静与稳定。那么，这个“稳压”的效果，是否可以被放大？

这是一个值得尝试的实验。

我闭上眼睛，不再去对抗痛苦，而是尝试去接纳它，分析它。我调动起前世所学的一切知识，从冥想、到催眠、再到生物反馈疗法，我开始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呼吸、心跳、乃至大脑的每一个念头。

我将自己的意识，想象成一潭深不见底的静水。

疼痛，是投向水面的石子。

我无法阻止石子的落下，但我可以控制自己，不去产生任何多余的涟漪。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我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缓，心跳也降到了一个极限的低值。在“数据之眼”的监控下，代表我精神波动的那条曲线，从杂乱无章的波浪，渐渐变成了一条近乎水平的直线。

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嗡——

那条连接着我们两人的能量光缆，猛地一颤！

我清晰地“看到”，我身上那股白色的稳定数据流，在我的精神进入绝对平静的状态后，仿佛被赋予了某种“指令”，它不再是被动地影响，而是开始主动地、有秩序地去“梳理”那些狂乱的金色能量！

链路中，龙气振荡的峰值，被瞬间压下去了10%……15%……20%！

那股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了一样，迅速地从尖锐的刺痛，转变为一种沉闷的、完全可以忍受的酸胀。

成功了！

我的实验，成功了！

我心中涌起一阵狂喜，但立刻又被我强行压下。实验还在进行中，我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

而与此同时，祭坛之上。

那个如同石像般一动不动的男人，身体毫无征兆地剧烈一颤。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中，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和暴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似乎完全无法理解，那折磨了他十几年，早已如同跗骨之蛆般与他融为一体的无边痛苦，为何会在这一瞬间，减轻了近三成！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背负着万斤巨石行走了十几年的人，肩上的重量，突然减轻了三千斤！

这不是解脱，却胜似解脱！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闪电，瞬间穿透数十丈的黑暗，死死地锁定在了我的身上。

隔着朦胧的月色，我平静地迎上了他的视线。

在这一刻，我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我看到的，不再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暴君，而是一个在无边地狱中挣扎了太久，第一次看到微光的……囚徒。

而他看到的，恐怕也不再是一个卑微无用、只能被动承受的“工具”。

而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