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疤脸接了这“文明外交”的烫手山芋,不敢有丝毫马虎,精挑细选了一支二十人的精锐小队。领队的是他麾下一个名叫孙铭的副手,此人是军中少有的“文化人”,读过几年私塾,能写会算,脑子活络,嘴皮子也利索,关键身手还不差,算是个复合型人才,在普遍文盲的军队里堪称鹤立鸡群。队员们也都是机灵谨慎的老兵,换上浆洗得发白、还打着补丁的粗布便装,伪装成一支在草原上倒霉迷路、人困马乏的小商队。几匹驮马背上,小心翼翼地载着作为“敲门砖”的上等青盐、砖茶和几匹颜色鲜艳、在草原绝对算硬通货的绸缎。一行人怀着“深入虎穴”的忐忑和几分“看看你们到底多牛逼”的好奇,硬着头皮,踏入了黑石山边缘那片仿佛能吞噬光线的茂密森林。
队伍刚踏进乌孙部传统活动区域的边缘,所有人后脖颈的汗毛就集体起立致敬了。这片林子静得吓人,死寂!平时在其他林子里吵得人心烦的鸟叫虫鸣,在这里像是被按了静音键,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反而更衬托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队员们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有无数道冰冷的视线,从那些层层叠叠的树冠、交错纵横的灌木丛阴影里射出来,黏在他们背上,让人脊梁骨嗖嗖冒凉气,握武器的手心都沁出了冷汗。
更邪门的事儿紧接着就来了。他们明明严格按照指南针的指向和出发前研究了八百遍的地图路线前进,个个都自认方向感不错,可走了大半天,抬头四望,周围的景物却像是复制粘贴的一样,总是在一片长得差不多的、阴森森的林子里绕圈子,活脱脱遇到了老人故事里说的“鬼打墙”!
“孙头儿,这……这地方真他娘的邪性啊!”一个入伍前听过不少乡野怪谈的士兵,声音带着颤音,紧紧握着腰间的短刀,“咱们……咱们是不是冲撞了这里的山精树怪?被鬼遮眼了?”
孙铭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发毛得厉害,小腿肚子都有点转筋,但作为领队,他不能露怯,强撑着呵斥道:“放你娘的屁!哪来的什么山精树怪?自己吓自己!肯定是这鬼林子太密,地形太他娘的复杂,把咱们绕晕了!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瞪大眼珠子看路,多留记号!”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他们在一条看起来还算清澈的小溪旁找了块相对干燥的空地扎营。孙铭心惊胆战,不敢有丝毫松懈,安排了双岗,命令所有人抱着武器和衣而卧,耳朵竖得跟兔子似的,警惕着黑暗中的任何一丝异响。一整夜,除了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是狼是豹的几声瘆人嚎叫,以及林间猫头鹰那如同鬼笑的“咕咕”声,倒也勉强算是“平安”度过。
然而,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当队员们揉着因紧张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打着哈欠准备收拾营帐继续在这迷宫里找出路时,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瞬间石化,如同被雷劈中——那几匹驮马背上,原本捆扎得结结实实、作为“诚意”代表的盐、茶、绸缎,竟然不翼而飞了大半!营地周围被他们像篦头发一样仔细检查了好几遍,除了他们自己踩出的杂乱脚印和一些清晰的、绝对是狼留下的爪印外,找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陌生足迹!这些东西,就像是被黑夜里的幽灵,或者成了精的狼,悄无声息地顺走了!
而在营地最中央的空地上,赫然插着一支做工粗糙、看起来像是用某种大型野兽腿骨磨制而成的骨箭!箭簇闪烁着幽冷的寒光,透着原始的锋利。更让人心底寒气直冒的是,箭尾处,牢牢绑着一撮漆黑如墨、油光水滑的狼尾毛!
“这……这是警告!**裸的警告!”孙铭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拿起那支冰冷刺骨的骨箭,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彻底明白了,这次所谓的“友好接触”任务,还没开始正式对话,就已经被人用这种近乎羞辱、却又展现绝对掌控力的方式,单方面宣告终结了。对方根本不屑于跟他们废话。
队伍士气瞬间跌穿地板,没人敢再在这鬼地方多待一秒,立刻沿着好不容易才连蒙带猜找到的、疑似来时的方向(感觉像是对方故意放开的口子),如同背后有鬼撵一样,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撤出了黑石山那片令人窒息的地域。
打的茄子似的,耷拉着脑袋,灰头土脸地回到沙棘堡,一五一十、添油加醋(主要强调环境多么诡异)地汇报了这次憋屈到姥姥家的遭遇。李铁头竖着耳朵听完,先是愣了两秒,似乎在消化这离谱的情节,随即猛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毫不留情的嘲笑,拍着大腿差点笑出眼泪:
“哈哈哈!哎哟卧槽!笑死老子了!肚子疼!老赵!赵大将军!这就是你千挑万选出来的‘文明标兵’?啊?礼物没送出去半两,连人家乌孙部的人是圆是扁都没见着,反倒被人家当成了送上门的肥羊,给宰得干干净净!哈哈哈哈!连根人毛都没捞着,就捡回来一根狼毛?你们是去搞行为艺术的吧?专门去给人家贡献物资的运输大队长?”
赵疤脸站在一旁,脸色铁青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感觉自己的老脸连同那只独眼都被丢尽了,怒火攻心,飞起一脚就踹在耷拉着脑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孙铭屁股上,破口大骂:“废物!一群没用的饭桶!老子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警戒哨是干什么吃的?都他娘的睡死过去了吗?让人摸到眼皮子底下把家底都抄了还不知道?老子看你们不是去探路,是去给乌孙部精准扶贫、送温暖去了!老子的脸都让你们丢光了!”
孙铭捂着生疼的屁股,委屈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带着哭腔辩解:“将军,真……真不怪我们啊!那地方邪门得很!我们真的没听到任何动静,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那些东西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简直……简直就跟撞了邪似的!”
萧战坐在上首,看着底下这出鸡飞狗跳的闹剧,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摆了摆手,制止了赵疤脸即将爆发的更猛烈“人身攻击”和李铁头那没完没了的聒噪嘲笑。
“行了,都给老子闭嘴!吵吵啥?”萧战没好气地喝道,“这事,听起来是有点邪乎,恐怕还真不能全怪孙铭他们没用。这乌孙部,看来确实有两把刷子,不是光靠送点小恩小惠、装成文明人就能糊弄过去的。这帮家伙,路子野得很。看来,咱们得换个思路,找个他们能听懂、或者不得不坐下来听咱们说话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