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折价 第7章 六位数的重量

那块冰冷的金属密码锁，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哑光，屏幕上小小的数字键盘像一只沉默的眼睛，回望着两位不速之客。活板门严丝合缝地嵌入地板，仿佛它本身就是地基的一部分，从未打算被开启。

沙发被移开后留下的空白区域，此刻充满了无声的张力。尘埃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光柱中缓缓浮动，像是被惊扰的时光碎片。

沈余依旧半蹲着，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目光死死锁在那把锁上，仿佛想用意念将其洞穿。她脸上的血色尚未完全恢复，震惊过后，是更深的困惑和一种职业性的决断。“她……她竟然在家里设置了这样一个地方……我完全不知道……”

陈时站起身，目光再次扫过这个过于整洁的工作室。一个需要隐藏密码锁来守护的密室，与主人展现出的开放、理性的形象形成了尖锐的对比。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尝试一下可能的密码。”陈时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理性而冷静，“生日、纪念日、作品出版日、或者她常用的某个幸运数字组合。六位数。”

沈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她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调出林婉婷的基础信息档案。作为数字遗产规划师，她拥有客户最详尽的资料。

“她的生日是……试试？或者？”她报出数字，手指微微发颤地输入。

嘀—— 错误的提示音，短促而刺耳。红灯微弱一闪。

“她第一本出版书的日期是……？”

嘀—— 错误。

“她获得重要文学奖的日期是……0？”

嘀—— 错误。

每一次错误提示音都像一根小针，扎在沈余逐渐绷紧的神经上。她尝试了所有与林婉婷公众形象和已知人生轨迹相关的可能日期，密码锁毫无反应，冷漠地拒绝着一切。

“都不对……”沈余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挫败和焦灼，“她没用这些……她用了别的，一个……更私密的，不为人知的数字。”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每过去一秒，那条定时消息在网络上的发酵就更深一分，工作室外那个真实世界逼近的可能性就更大一分。

陈时没有催促。他的目光越过密码锁，落在那个宽大的原木书桌上。电脑已经启动，屏保是默认的风景图。他的视线缓缓移动，扫过笔筒里几支造型普通的笔，掠过台灯简洁的灯柱，最后，停在了桌面上唯一一个略显突兀的东西上——一个黄铜制的、造型复古的万年历摆件。

摆件很小，通常用于装饰，指针精确地指示着今天的日期。但吸引陈时注意的是，万年历的底部基座上，似乎有一小块区域的颜色比其他部分更亮一些，像是被人长期用指尖摩挲过。

一个被经常触摸的万年历？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小摆件。很轻。他轻轻晃动，里面没有异响。他尝试旋转基座，检查背后，都没有任何发现。

“怎么了？”沈余注意到他的动作，抬起头，眼中带着疑问。

“这个，”陈时将万年历递给她，“你看底部这里，像不像经常被触碰？”

沈余接过来，仔细查看那块发亮的区域，又对比了一下其他部分。“确实……但这能说明什么？”

“如果一个人，需要经常查看或者调整这个万年历……”陈时沉吟道，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或者，它指示的某个特定日期，对她来说重要到需要每天看到，甚至……触摸确认？”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密码锁。“六位数。年月日。一个她不曾告诉任何人，但却每天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的日期。”

沈余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黑暗中唯一的一丝微光。她立刻再次俯身到密码锁前，手指悬在键盘上，却犹豫了：“但是……会是哪个日期？我们不知道那个日期……”

“尝试最近她调整过的日期。”陈时提示道，“或者，一个看起来毫无道理，但却被她刻意标记的日期。”

沈余的手指停顿在空中。她闭上眼睛，极力回忆上次见到林婉婷时工作室的细节，回忆任何可能被忽略的蛛丝马迹。忽然，她猛地睁开眼！

“我想起来了！大概三个月前，我来这里和她确认遗嘱数字部分细节时，无意中看到这个万年历的日期……指的好像不是当天！我当时觉得可能是她忘了调整，没在意……现在想想，它指的好像是……是……”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急促，一个模糊的日期在她记忆中逐渐清晰。她伸出手指，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在密码锁上按下了六个数字。

“嘀——”

一声比之前略微不同的、更长的提示音响起。

密码锁屏幕上的红光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柔和的绿光。

“验证通过。”

一声轻微的、机械的卡榫弹开声从活板门下传来。

沈余的手僵在半空，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泛着绿光的屏幕。陈时也感到一阵心跳加速。

成功了。一个基于细微观察和模糊记忆的大胆假设，竟然真的打开了这把锁。

沈余深吸一口气，手指有些颤抖地抠住活板门的边缘，用力向上掀开。

一股更加阴凉、带着陈年纸张和微尘味道的空气涌了上来。一道狭窄的、向下延伸的木制楼梯出现在眼前，深处一片漆黑，看不到底。

秘密，就在这下面。

然而，还不等他们有任何下一步动作，沈余放在书桌上的平板电脑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不是普通的铃声，而是那种最高优先级的视频通话请求的铃声。

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震，同时看向书桌。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名字，让沈余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骤然收缩。

陈时也看到了那个名字。

来电显示：林婉婷。

一个已经确认死亡的人，怎么会在此刻发起视频通话？

是恶作剧？是技术故障？还是……他们之前关于她死亡的认定，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那通来自亡者的视频呼叫，接，还是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