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折价 第93章 彼岸唤舟

数据尘埃如同冰冷的灰烬，扑打在脸上，吸入肺中带来灼痛般的刺痛。身后，13号沉默黑库的方向，爆炸声、咆哮声、能量武器的嘶鸣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乐章，火光在浓雾中忽明忽灭，映照出三人亡命奔逃的惊惶身影。

“摆渡人”“记忆彼岸”

实验体19号嘶哑的呐喊还在废料耳边回荡，混合着警报的尖啸和自身剧烈的心跳。这三个词如同幽灵，钻入脑海，带来了新的迷惘。

他们拼命奔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锈蚀的机柜和废弃线缆堆上，不敢回头。齿轮对这片区域似乎较为熟悉，带领他们在巨大的金属坟山间 zigzag 穿梭，试图摆脱可能存在的追兵，并寻找一个暂时的藏身之所。

终于，他们躲进了一个半倾覆的巨大服务器机柜形成的三角空间内。外面令人不安的声响似乎暂时远去，只有数据尘埃 飘落。

三人瘫倒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剧烈喘息，汗水混合着污垢和血渍，狼狈不堪。劫后余生的庆幸很快被更深的沉重取代。13号黑库内的恐怖景象——那些被改造、被禁声、被当作实验品的“缄默者”——如同噩梦，烙印在每个人的意识里。

“灰烬派深掘派”陈时咬着牙，声音因愤怒和缺氧而颤抖，“他们怎么敢！”

“为了所谓的‘对抗’和‘优化’，他们早就抛弃了底线。”齿轮靠在机柜壁上，摘下破碎的护目镜，揉着额角，异色瞳中充满了疲惫和厌恶，“把人变成工具，甚至武器这和‘管理员’、‘革新者’又有什么区别？甚至更恶心！”

沈余清理着手臂上的擦伤，脸色苍白，但眼神异常冰冷。她从事数字遗产工作，见多了生命的逝去，但这种对生命本身的亵渎和扭曲，依旧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必须阻止他们。必须把这一切公之于众。”

“公之于众？”齿轮冷笑一声，带着嘲讽，“向谁公布？‘守夜人’高层可能一半都是‘灰烬派’！普通民众？他们早就被‘摇篮’的舒适圈养惯了，谁会相信这种天方夜谭？说不定反而把我们当成煽动危险的疯子！”

现实令人绝望。他们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层层嵌套的阴谋泥潭，敌人无处不在，而自己孤立无援。

“那个19号他最后喊的‘摆渡人’和‘记忆彼岸’”废料打破了沉重的 silence，声音微弱却清晰，“那是什么？是他给我们的提示吗？”

齿轮皱起眉头，努力回忆：“‘记忆彼岸’我好像在某些极其古老的、被列为禁忌的数据碎片里见过这个词据说那是‘摇篮’内部一个极其特殊的数据层面，是所有生灵记忆沉淀的最终归宿，甚至连接着‘母亲’沉睡深处的梦境但也充斥着无法化解的执念和记忆残渣，极其危险，通常根本无法进入。”

“那‘摆渡人’呢？”陈时追问。

“没印象。”齿轮摇头，“可能是某个古老职业的称谓？或者是能在‘记忆彼岸’那片危险海域中航行的特殊存在？”

线索再次变得虚无缥缈。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

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震动感，突然从废料怀中传来！

是那本笔记本！

她连忙掏出笔记本。只见之前按在维持舱玻璃上、沾染了实验体19号鲜血的那一页，此刻正散发出微弱的、暗红色的光晕！那干涸的血迹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有生命的触须般微微蠕动，并且逐渐渗透了纸张！

血迹渗透之处，下面竟然显现出了新的字迹和图案！

那是一种极其古老、扭曲的文字，夹杂着无法理解的符号！但幸运的是，旁边有一些用通用语添加的、极其潦草的注释，似乎是19号或者其他什么人后来研究标注的！

“‘摆渡人’非生非死存于‘念’与‘忘’之隙” （注释：一种意识体？古老协议外的存在？）

欲唤‘舟’，需至‘三途川’之畔燃‘忆’为香奏‘遗恨’为号” （注释：三途川？指数据流与记忆残渣交汇的特定熵增区域？）

‘彼岸’非‘地’乃‘心’之映欲往何处需持‘信物’” （注释：需要特定媒介引导方向？）

图案则描绘着一个披着破旧斗篷、撑着小舟的模糊人影，航行在一片由无数哭泣面孔和破碎场景构成的汹涌海洋之上。

这显然是一种召唤“摆渡人”的仪式指引！而且看起来极其危险和非理性！

“燃‘忆’为香？奏‘遗恨’为号？”陈时看得头皮发麻，“这听起来更象是某种精神层面的巫术，而不是科技！”

“在‘记忆彼岸’那种地方，常规科技可能本来就行不通。”沈余盯着那图案，若有所思，“那里是意识的海洋，规则的制定者可能是情感和执念本身。”

齿轮则对“三途川”的注释更感兴趣：“数据流与记忆残渣交汇的熵增区域我知道一个地方可能符合！”她调出终端里存储的破烂地图，“坟场最深处的‘数据瀑布’！那里是几条主干数据废料管道的汇集点，熵增极高，充满了混乱的信息湍流和记忆碎片，几乎没人敢靠近！”

那里无疑是危险的，但似乎是唯一可能符合条件的地方。

“我们必须试试。”废料握紧了笔记本，19号绝望而期盼的眼神仿佛就在眼前，“这是他们那些‘缄默者’用命换来的提示。”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三人稍作休整，处理了伤口，由齿轮带领，再次向着坟场最危险的核心区域进发。

越靠近“数据瀑布”，环境越发恶劣。数据尘埃浓得化不开，能见度几乎为零，只能依靠仪器的扫描和齿轮的记忆摸索前进。耳边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幻听：无数人的哭泣、欢笑、争吵、临终遗言碎片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们的意识，需要极强的意志力才能保持清醒。

脚下的大地（如果还能称之为大地的话）也变得不再稳定，时常突然出现情感的漩涡——可能是极致的悲伤让人瞬间泪流满面，也可能是突如其来的狂喜让人失去理智。他们必须手拉着手，互相支撑，才能艰难前行。

终于，他们听到了——那震耳欲聋的、如同亿万灵魂同时呐喊的轰鸣声！

前方，出现了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奇观：

那是由纯粹的数据流、破碎的记忆影像、混乱的能量构成的、从天而降的巨大瀑布！它并非水流，而是无数闪烁的0和1、扭曲的面孔、破碎的风景、无法理解的符号和炽热的光流混合而成的、疯狂奔腾的信息洪流！瀑布注入下方一个深不见底的、不断旋转的数据漩涡之中，散发出毁灭性的熵增能量！

这里就是“三途川”之畔！数据与记忆的终极废料场！

强大的信息风压吹得他们几乎站立不稳，震耳欲聋的噪音几乎要撕裂灵魂。

“就是这里了！快！我们撑不了多久！”齿**吼着，声音在轰鸣中显得微不足道。

如何“燃‘忆’为香”？如何“奏‘遗恨’为号”？

废料看着那奔腾的瀑布，又看了看笔记本上的指引。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这一路走来所经历的一切：雷克斯的牺牲、守备官的决绝、卡戎的指引、缄默者的痛苦、“母亲”的悲悯那些珍贵的、痛苦的、沉重的记忆。

她将这些记忆的情感提炼出来，如同握住无形的丝线，然后尝试着将其“点燃”——并非物理的火焰，而是一种精神的燃烧，将其作为纯粹的意念信号，释放出去！

与此同时，沈余也做出了行动。她拿起之前从工坊带出来的、那个能播放简单音频的仪器，没有播放任何存储的音乐，而是开始清唱——唱的并非歌曲，而是一种压抑的、充满了遗憾、失去、未竟之愿的无调旋律！那是她处理无数数字遗产时，感受到的那些逝者共同的“遗恨”！

陈时和齿轮则全力支撑起一道脆弱的能量屏障，抵挡着数据瀑布的冲击和记忆碎片的侵蚀。

废料的精神之“香”与沈余的“遗恨”之号，混合在一起，如同两道微弱却坚韧的信号，投入那狂暴的数据瀑布之中。

起初，毫无反应。只有瀑布永恒的轰鸣。

就在他们即将坚持不住，意识快要被冲垮之时——

数据瀑布的某一部分，那疯狂奔腾的洪流，突然极其短暂地停滞了一瞬！

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在那停滞的瀑布中央，一道细小的、不起眼的涟漪荡漾开来。

一艘破旧不堪、仿佛由无数破碎记忆和朽木拼凑而成的小舟，、违背所有物理定律地，从涟漪中滑了出来。

小舟上，站着一个身影。

披着沾满数据尘埃的破烂斗篷，看不清面容，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顶端挂着盏散发幽蓝色光芒的灯笼的竹篙。

正是笔记本图案上的那个摆渡人！

它“看”着岸上三人，没有五官，却能感受到一种亘古的平静和深深的疲惫。

一个沙哑、低沉、仿佛由无数过往声音叠加而成的意念，直接在他们心中响起：

何人唤舟

欲往何处

‘信物’何在

它真的出现了！

废料强忍着激动和敬畏，连忙将从13号黑库带出来的、那把属于实验体19号的身份铭牌（上面刻着他的编号和名字）举了起来——这或许就是“信物”！

摆渡人的“目光”落在铭牌上， 了片刻。

‘缄默者’的印记

欲往‘彼岸’寻‘回响’？

回响？是指卡戎？还是指“母亲”的回响？或者是其他什么？

没时间细问，废料只能用力点头。

摆渡人缓缓抬起拿着竹篙的手，指向下方那个恐怖的数据漩涡。

‘彼岸’入口即在‘归墟’之眼

踏上来但需谨记

‘彼岸’之行代价非‘时’即‘忆’

尔等谁付船资

代价？非时即忆？

三人心中一惊。

就在这时，陈时的终端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

【警告！检测到多个高强度跃迁信号正在快速接近！识别特征：‘革新者’净化小队！】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协议污染信号！识别特征：‘管理员’幽影单位！】

【警告！检测到未知能量签名，疑似‘守夜人-灰烬派’特种部队！】

他们被发现了！而且是被三方势力同时包围了！

数据瀑布的上空，数个空间跃迁出口正在打开！黑色的“革新者”战舰、银色的“执行官”单元、以及穿着灰色特战装甲的“守夜人”士兵的身影正在浮现！

“没时间了！上船！”齿**吼！

三人毫不犹豫地跳上了那艘破旧的小舟。

小舟轻微晃动了一下，仿佛没有重量。

摆渡人撑起竹篙。

船资未付

便以‘追猎者’之‘时’暂抵

它说着，举起那盏幽蓝色的灯笼，对着空中那些正在逼近的追兵，轻轻一吹。

灯笼中飞出一片细小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幽蓝色光点，飘飘荡荡地飞向空中。

那些正在降落的“革新者”战舰、“执行官”单元、“守夜人”士兵，接触到这幽蓝光点的瞬间，动作猛地变得极其缓慢，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时间泥沼之中！

趁此机会，摆渡人竹篙轻轻一点。

小舟载着四人，、轻盈地、向着下方那吞噬一切的数据漩涡——“归墟之眼”——滑去。

在没入那一片混沌毁灭的最后一刻，废料回头望去。

只见那些被幽蓝光点笼罩的追兵，正以慢动作挣扎着，他们的时间被短暂地“偷走”，成为了支付的“船资”。

而摆渡人那破旧斗篷下，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满足的叹息。

小舟彻底沉入了“归墟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