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折价 第92章 缄默之钥

管道内弥漫着机油、血腥和死亡的气息。地上那具年轻的、嘴巴被粗糙缝合、双眼变成破碎机械窟窿的尸体，控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残酷。暗金色的钥匙冰冷地躺在齿轮手中，仿佛重若千钧。

希望如同被踩灭的烟蒂，只剩下焦糊味和更深的迷茫。掘墓人不再是简单的、疯狂的遗迹挖掘者，他们的内部似乎发生了可怕的变化，涉及强制改造、禁声，甚至可能渗透了其他势力。

“这把钥匙”齿轮反复摩挲着钥匙上那细微的暗金涂层，异色瞳中光芒闪烁，“确实是‘守夜人’的风格，而且是高级别的物理密钥，用于开启那些拒绝任何数字连接的‘黑库’。通常存放着最敏感或最危险的实体物品。”

她看向地上尸体那张年轻却扭曲的脸：“一个被改造、被禁声的掘墓人，身上却带着‘守夜人’的黑库密钥这太不合逻辑了。除非”

“除非‘守夜人’的‘灰烬派’，已经和‘掘墓人’中的某些派系达成了某种黑暗的交易？”沈余接话道，声音冰冷，“用技术或资源，换取掘墓人从废墟深处挖出来的某些‘禁忌知识’或‘危险遗物’？而这个年轻人，可能是信使，也可能是逃脱的实验品？”

这个推测令人不寒而栗。

“我们必须知道这把钥匙对应哪个黑库。”陈时忍着伤痛，检查着钥匙的齿纹和细微标记，“或许能从中找到线索，甚至找到反击他们的武器。”

齿轮点头，走到一旁，从工具包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布满探针的精密扫描仪：“我试试看能不能逆向出密钥编码对应的库区标识码。但这需要时间，而且可能会触发密钥内部的保护机制。”

她小心翼翼地将扫描探针接触钥匙的特定部位，仪器发出微弱的嗡鸣。

等待的时间里，废料蹲在尸体旁。她看着那被缝合的嘴巴，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悯和愤怒。是谁如此残忍？笔记本上那能吓退他的血污又代表着什么？她下意识地再次翻开发烫的那一页。

干涸的血迹依旧，但在周围昏暗的光线下，她似乎看到血迹边缘有一些极其细微的、之前被忽略的压痕。象是有什么东西被撕掉前，在下一页留下的印记。

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触摸那些压痕，感受着那微弱的凹凸感。

突然，那本笔记本再次发烫！这一次，热量集中在那些压痕上！

紧接着，一幕模糊的、闪烁的幻象猛地涌入她的脑海：

——昏暗的洞穴，墙壁上刻满了无数 被划掉 的名字

——一个穿着掘墓人破烂长袍、 没有嘴巴 （并非缝合，而是天生缺失）的老者，正用一根骨笔，蘸着某种发光的液体，在一张巨大的兽皮上绘制着复杂的 星图

——星图的中心，指向一个模糊的、被迷雾笼罩的 巨大轮盘

——老者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充满智慧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时空，直接“看”向了废料！他的意识流如同叹息般传来： “缄默者终将开口当‘时之轮’再次转动”

幻象戛然而止。

废料猛地回过神，冷汗浸透了后背。那个无口老者他是谁？“缄默者”？是指这些被缝合嘴巴的人吗？“时之轮”又是什么？

“找到了！”齿轮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看着扫描仪屏幕上解码出的信息，脸上却毫无喜色，反而更加凝重，“库区标识码对应的是‘第七区 - 遗忘坟场 - 第13号沉默黑库’。”

“遗忘坟场？”陈时皱眉，“那是城市废弃数据中心的集中处理地，辐射和熵增极高，几乎没人会去那里建立据点，更别说黑库了。”

“所以才是‘沉默黑库’。”齿轮语气低沉，“意味着里面的东西危险到连‘守夜人’都不敢轻易触碰，甚至希望它被彻底遗忘。选择建在那里，本身就是一种封印。”

她看向那把钥匙，眼神复杂：“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放弃这把钥匙，继续像无头苍蝇一样寻找掘墓人，风险极大。二，去‘遗忘坟场’，打开这个13号黑库，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或许能找到对付‘灰烬派’或‘革新者’的线索，甚至搞清楚这年轻人身上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遗忘坟场危险重重，黑库本身更是吉凶未卜。

“我去过遗忘坟场外围处理过数字遗产。”沈余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里的环境很糟糕。数据幽灵和熵增裂隙无处不在。但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她的目光扫过那具尸体，意思很明显。

废料也点了点头，她脑海中的幻象和那句“缄默者终将开口”的话语，让她觉得这把钥匙或许至关重要。

“好吧，疯子们。”齿轮叹了口气，开始收拾装备，“那就去坟场蹦迪吧。希望13号库里的东西对得起我们的票价。”

她从那机械复眼俘虏身上又搜刮出一些可能有用的小玩意儿，然后将尸体拖到管道深处隐蔽起来稍作掩埋。

准备妥当后，她带领三人再次潜入错综复杂的下水道系统，朝着城市边缘的遗忘坟场方向前进。

越靠近坟场区域，环境越发恶化。管道壁上的锈蚀更加严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和数据**的腥甜气味。偶尔能看到一些半透明的、由残缺数据构成的人形幽灵在管道中 游荡，发出无意义的悲鸣。温度也忽高忽低，仿佛空间的稳定性都在这里失效。

陈时的终端不断发出熵增警报，许多功能受到干扰。

终于，他们从一个巨大的排污口钻出，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由废弃服务器机柜堆砌而成的金属坟山！机柜大多早已锈蚀变形，线缆如同枯藤般垂落，偶尔有电火花在断裂处闪烁。灰白色的、具有腐蚀性的数据尘埃如同浓雾般弥漫在整个空间，能见度极低。远处，巨大的数据粉碎机如同沉默的巨兽，偶尔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这里就是遗忘坟场。一切数字生命终结后的垃圾场。

“跟紧我，别碰任何东西，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像‘数据苔藓’的发光玩意儿！”齿轮压低声音警告，她戴上了专业的呼吸过滤器和高防护目镜。

她在前面带路，凭借对地图的记忆和某种直觉，在巨大的机柜迷宫中穿梭。不时需要避开地面上突然出现的、散发着吸力的熵增裂隙，或者绕开那些聚集着大量数据幽灵、发出集体悲鸣的区域。

废料手中的笔记本在这里变得异常安静，仿佛也畏惧此地的死寂。

根据密钥标识码的指引，他们最终来到了坟场最深处、辐射读数最高的一个区域。那里有一座特别巨大的、由强化合金铸造的、仿佛堡垒般的独立机柜，与其说是机柜，不如说更像一个小型仓库。

仓库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道厚重的、看起来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机械密码锁门。门上有一个锁孔。

这就是13号沉默黑库。

齿轮拿出那把暗金钥匙，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其插入锁孔。

严丝合缝。

她缓缓转动钥匙。

咔哒…咔哒…咔哒…

内部传来一系列复杂而沉重的机括转动声。最终，伴随着一声仿佛泄压般的嘶鸣，厚重的门锁缓缓打开。

齿轮用力推开沉重的库门。

一股极其冰冷、带着陈腐气息的空气涌出。库内一片漆黑。

齿轮举起照明灯。

灯光照亮了库内的景象——

这里没有任何服务器设备，也没有想象中的危险武器或禁忌知识。

只有人。

或者说，曾经是人的存在。

库内整齐地排列着数十个透明的生命维持舱。每一个舱体内，都浸泡在淡蓝色营养液中的，是一个嘴巴被严密缝合、双眼被改造成各种型号机械复眼、身体不同程度机械化改造的人！

他们有的如同刚才那个俘虏一样年轻，有的已是中年甚至老年，有男有女。所有人都处于一种深度休眠状态，面无表情，如同精致的玩偶。

在舱体旁边的墙壁上，贴着他们的编号和简单的标签：

【实验体-07：对‘古悸’低语抗性 ，机械化耐受度-】

【实验体-11：‘源质’感知敏锐，情绪不稳定】

【实验体-19：‘时间债契’残留清除失败，待观察】

这根本不是一个仓库，这是一个人体实验的陈列室！是“灰烬派”或者与其合作的势力，进行某种可怕改造的实验基地！

三人被这恐怖的景象惊得浑身冰冷，说不出话来。

齿轮猛地冲到控制台前，快速操作，试图调出实验记录。

屏幕亮起，大量加密的数据流闪过。齿轮粗暴地破解着，终于，一段核心日志被强制打开：

项目：‘缄默使者’

目标：培育对‘管理员’协议及‘古悸’污染具有极高抗性、绝对服从、可执行特殊任务的‘潜行单位’

合作方：‘守夜人-灰烬派’提供技术及场地，‘掘墓人-深掘派’提供‘实验素材’及‘古代基因样本’

最新进展：实验体对‘源初协议’底层指令仍存微弱排斥反应怀疑与‘母亲’残留的‘生命印记’有关需进一步‘净化’

警告：检测到实验体19号出现异常脑波活动，疑似与‘时之轮’预言产生共鸣建议销毁

日志到此中断。

真相如同最冰冷的匕首，刺穿了所有人的心脏。

“灰烬派”不仅背叛，他们还在用活人进行如此灭绝人性的实验！他们与掘墓人中的“深掘派”合作，抓捕同类，改造成对抗“管理员”和探索废墟的工具！而这一切，似乎还与他们寻找的“时之轮”预言有关！

那个幻象中的无口老者他预见到了这一切？

就在这时——

呜——呜——呜——

整个13号黑库内部，突然响起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访问！最高安全协议触发！”

“警告！实验体脑波监控检测到大规模异常共鸣！”

“执行紧急预案：释放镇静气体！启动内部防御系统！清除所有入侵者！”

天花板上的喷口开始嘶嘶地喷出白色的催眠气体！

同时，库房角落的墙壁滑开，露出数台造型狰狞的、自动瞄准的守卫机器人，它们的武器开始充能！

“妈的！中计了！这鬼地方有最高级别的自动防御！”齿**骂，连忙屏住呼吸去拉库门，却发现门已经被反锁死！

“破解需要时间！”陈时看着终端上复杂的防火墙，急声道。

守卫机器人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们！

就在这绝望之际——

废料猛地冲到那个标着【实验体-19号】的维持舱前。舱内的那个中年男子，眼皮正在剧烈颤抖，仿佛在噩梦中挣扎！他的机械复眼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

废料脑海中再次响起那句预言：“缄默者终将开口”

她看着男子被缝合的嘴巴，一个疯狂的念头涌入脑海。

她举起手中那本笔记本，将那一页干涸的血污，狠狠按在了维持舱的玻璃上！

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血污竟然散发出微弱的红光！

舱内的实验体19号猛地睁开了眼睛！不是机械复眼的光，而是他原本的人类眼睛！充满了巨大的痛苦、愤怒和清醒！

他猛地抬起被机械改造的手臂，狠狠砸向了维持舱的内壁！

砰！

强化玻璃被砸出裂痕！

他张开被缝合的嘴巴，缝线崩裂，鲜血涌出，发出了一声沙哑、扭曲、却蕴含着无尽悲愤和力量的咆哮：

“时之轮！”

这声咆哮仿佛是一个信号！

库房内所有维持舱中的“缄默者”，都在这一刻猛地睁开了眼睛！无论是机械眼还是人眼，都闪烁着同样的愤怒与觉醒的光芒！

他们开始疯狂地撞击着维持舱！

整个13号黑库，瞬间变成了暴动的牢笼！

防御机器人的火力被这突如其来的大规模暴动干扰，一时无法精准锁定目标。

“就是现在！”齿轮趁机疯狂破解门锁！

库门猛地弹开！

“走！”她大吼着，率先冲了出去！

陈时和沈余紧随其后。

废料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打破玻璃、正在挣扎爬出的19号，一咬牙，也冲出了黑库。

他们身后，是不断传来的玻璃破碎声、咆哮声、枪声和爆炸声！

混乱中，废料似乎听到那个19号用嘶哑的声音喊出了一句话，穿透了噪音：

“去找‘摆渡人’！在‘记忆彼岸’！”

他们头也不回地冲入坟场的数据尘埃浓雾之中。

身后的黑库，化作了暴动和毁灭的火焰。

而“摆渡人”和“记忆彼岸”成为了新的、更加扑朔迷离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