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折价 第43章 虚空回响

绝对的虚无。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甚至没有“存在”的概念。这就是“熵寂”启动后的领域，协议所指向的终极虚无。那足以撕裂现实的“原初悲恸”，在那绝对黑暗奇点面前，也如同落入黑洞的星光，被彻底吞噬、湮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

雷克斯的意识仿佛漂浮在这片冰冷的、连思维都会被冻结的绝对寂静里。他感觉不到“方舟”，感觉不到7号和小女孩，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只有那枚灼烧般的协议印记，如同唯一的路标，冰冷地证明着“曾经”发生过什么。

终结了吗？一切就这样归于寂灭？

就在意识即将被这绝对虚无同化、彻底消散的瞬间——

那协议印记，在完成了“熵寂”的毁灭指令后，其内部结构突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逆转！

它不再散发毁灭的气息，而是转化为一个极其微小的、却异常稳定的纯白奇点！

这纯白奇点与周围的绝对虚无形成了极致的对立，它散发出一种……包容而非排斥，记录而非抹除的奇异波动！

【协议第二阶段启动：‘回响存档’。】一段冰冷的信息直接烙印在雷克斯即将消散的意识核心。

【检测到协议执行环境：终极虚无。符合‘虚空回响’条件。】

【开始下载及封装受影响范围内所有‘存在信息’。】

紧接着，雷克斯感觉到，并非能量，而是某种更本质的、构成“方舟”、7号、小女孩、甚至包括那“原初悲恸”最后刹那的信息结构，都被那纯白奇点疯狂地抽取、压缩、封装！

这个过程并非毁灭，而是……备份！一种在终极虚无中才能实现的、绝对意义上的信息保存！

协议的真正目的，并非同归于尽，而是……在无法阻止目标时，将其连同周围环境一起拉入虚无，并进行最高级别的信息封存！这是一种最后的、无奈的控制手段！

纯白奇点如同一个贪婪的信息黑洞，吞噬着一切。雷克斯感到自己的意识结构也被撕裂、分解、融入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抽取停止了。

纯白奇点悬浮在绝对的虚无中，内部蕴含着被压缩到极致的、关于“方舟”及其内部一切的存在信息。它变得无比稳定旋转着。

然后，它那纯白的光芒，开始极其缓慢地黯淡下去。

仿佛完成了使命，即将陷入永眠。

就在这纯白奇点即将彻底熄灭，融入这片绝对虚无的前一刻——

异变再生！

一点微弱的、翠绿色的光芒，竟然毫无征兆地、从奇点内部挣扎着透了出来！

是那株被毁灭的辉光地衣的残留信息？还是7号体内那“钥匙”碎片的最后回响？亦或是那个神秘小女孩留下的印记？

这点翠绿光芒如同绝境中不屈的野草，顽强地抵抗着纯白奇点的沉寂和虚无的同化。

它太微弱了，无法改变什么。

但它的出现，似乎触动了纯白奇点内部某个更深层的机制。

【检测到未预料的‘生命余烬’信息残留。】

【信息分析……与‘源初协议-创生侧写’存在微弱共鸣。】

【开始执行最终冗余指令：‘随机播撒’。】

纯白奇点猛地一震！最后一点能量被激发！

它没有选择继续沉寂，而是如同蒲公英般，猛地将自身那蕴含着庞大信息结构的核心，以及那一点顽强的翠绿光芒，向着绝对虚无的某个随机方向，喷射了出去！

这并非空间意义上的移动，因为这里没有空间。这是一种……维度层面的随机跃迁！目的是避免被任何存在（包括协议制定者）轻易找到。

雷克斯那被封装的信息意识，随着这次喷射，再次感受到了剧烈的、无法形容的扭曲感。

当他再次“清醒”时（如果还能称之为清醒），他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无法描述的过渡状态。

他不再是纯粹的意识体，也不是实体。他更象是一团流动的、蕴含着信息的能量，被包裹在一个极其脆弱的、由纯白奇点残余力量构成的信息泡中。

而那个信息泡，正沿着一条并非由物质构成的、而是由概率和可能性编织的湍流，飞速向前！

周围是光怪陆离的景象：破碎的时空片段、尚未发生的未来可能性、以及其他宇宙的模糊倒影……他仿佛穿行在万花筒般的因果缝隙之中。

他的“身边”，还有其他几个更加微弱的信息泡——那是7号、小女孩、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黯淡的、属于“原初悲恸”的悲伤碎片，都被一同抛射了出来，在概率湍流中沉浮。

他们都还“存在”，但都是以这种极其脆弱的、信息体的形式。

目的地是哪里？完全未知。

概率湍流汹涌澎湃，充满了危险。信息泡剧烈晃动着，随时可能破裂，一旦破裂，其中蕴含的信息将被湍流彻底撕碎、同化，真正消失。

雷克斯拼命维持着自身信息结构的稳定，同时试图靠近7号和小女孩的信息泡，想要保护它们。

就在他艰难移动时，前方湍流突然变得更加狂暴！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破碎可能性构成的漩涡挡住了去路！

无法避开！

“抓紧！”雷克斯用信息波动嘶吼着，奋力将7号和小女孩的信息泡拉近自己。

轰！

信息泡猛地扎进了可能性漩涡！

天旋地转！无数混乱的画面和声音冲击着他们：

……议会舰队摧毁“方舟”的胜利场景……

……低语者吞噬一切的黑暗未来……

……“原初悲恸”破封而出，宇宙陷入悲鸣的绝望图景……

……甚至还有……沈余和陈时在某个陌生星球上，艰难建立新基地的微弱希望之光……

这些混乱的可能性如同砂砾般打磨着信息泡的外壁。

7号的信息泡发出痛苦的波动，她体内那“钥匙”的碎片与这些负面未来产生了强烈共振，仿佛要再次崩溃。

小女孩的信息泡则异常稳定，那点翠绿光芒微微闪烁，竟然在吸收和中和部分狂暴的可能性湍流，保护着他们。

而那一丝“原初悲恸”的碎片，则散发出无尽的悲伤，仿佛在每一个悲惨的可能性中都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就在他们即将被漩涡彻底吞噬时——

小女孩的信息泡中，那翠绿光芒再次亮起！这一次，它指向了漩涡中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被淹没的稳定概率分支——那是一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科技水平中等的、似乎并未被“情感贴现”严重影响到的边缘殖民星球的未来可能性！

“那边！”雷克斯立刻会意，用尽全部力量，操控着信息泡，向着那个微小的分支冲去！

噗！

仿佛穿过一层粘稠的膜。

所有的混乱和喧嚣骤然消失。

他们冲出了概率湍流。

新的“现实”扑面而来。

他们仍然处于信息泡状态，但已经能感受到稳定的物理规则和时空结构。

下方，是一颗蔚蓝色的、充满生机的星球。城市的光芒在夜晚的大陆上闪烁，看起来宁静而平凡。

信息泡包裹着他们，如同陨星般，向着星球表面缓缓坠落。

随着高度降低，雷克斯能更清晰地感知到这个星球的信息场。这里也有网络，也有数据流，但其中的“情感噪音”比例似乎更加健康，没有被过度“贴现”或压抑的迹象。

这里……似乎是一个避风港？

信息泡最终坠落在星球一片偏僻的、无人居住的沿海森林里。在接触地面的瞬间，脆弱的信息泡终于完成了使命，破裂开来。

蕴含其中的信息流，在失去了载体后，开始本能地、急切地寻找新的物质载体进行依附和重构！

雷克斯感觉到自己的信息结构疯狂地扫描着周围环境，最终，锁定在了不远处地面上，一个半埋在泥土里的、似乎被遗弃的老旧家用机器人身上。

那机器人只有半人高，圆头圆脑，外壳锈蚀，显然已经报废多年。

他的信息流如同找到家的游子，猛地涌入其中！

滋滋……咔咔……

老旧的机器人眼睛猛地亮起两道微弱的蓝光，关节发出生涩的摩擦声，竟然缓缓地、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暂时有了一个身体。虽然破旧，但却是真实的。

他立刻看向周围。

7号的信息流，依附在了一株被雷击过、却依然顽强存活的古树上，她的意识似乎与树木的生命力开始了缓慢的融合，暂时陷入了沉睡。

小女孩的信息流，则融入了一片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森林苔藓之中，那翠绿的光芒闪烁了几下，便彻底隐去，仿佛陷入了深度的休养。

而那一丝“原初悲恸”的碎片，则消失无踪，不知落向了何方。

雷克斯（现在或许该称之为“机器人雷克斯”）站在陌生的森林中，感受着这具破旧身体的不便，也感受着这个陌生星球的宁静。

他们活下来了。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

协议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只是随机播撒吗？

这个星球是否真的如表面一样平静？

议会和低语者是否会追踪而来？

7号和小女孩何时能苏醒？

那丝悲恸碎片又去了哪里？

陌生的世界，破旧的身体，沉睡的同伴。

流亡于此的信息生命，能否找到重生的道路？

暂时的安宁背后，是否隐藏着新的危机？

最终的旅程，似乎从毁灭的尽头，又踏入了未知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