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折价 第55章 废船遗影

尘埃的气息混合着金属锈蚀和机油干涸的怪味，刺激着陈时刚刚恢复的感知。维度乱流撕扯的后遗症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让他头晕目眩，意识体仿佛散架后又被勉强拼凑起来。

他趴在冰冷的、布满粗糙颗粒感的金属甲板上，艰难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这里显然是一处封闭空间，异常宽敞，却因堆积如山的废弃设备和散落的零件而显得拥挤不堪。头顶是高耸的、部分坍塌的金属穹顶，几根断裂的线缆如同死蛇般垂落，偶尔迸溅出一两点微弱的电火花，提供着唯一的光源，映照出周围巨大而沉默的机械阴影。空气凝滞，充满了岁月沉积的死寂。

飞船残骸。而且是一艘极其古老、损毁严重的残骸。风格粗犷，铆接结构外露，管道粗大，与他见过的“方舟”或商会星舰的精巧科技感截然不同，更接近“逆戟鲸”文明早期大开拓时代的工业美学。

他被“彼岸”那股力量粗暴地抛回了现实维度，随机砸进了这艘不知漂泊了多少岁月的废船里。

“持秤人……”

那句最后的警告如同冰冷的刻痕，深深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带来一阵寒意。是谁？委员会？商会？还是某个一直潜伏在暗处、甚至可能目睹了他所有经历的存在？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身在何处，并尽快恢复力量。

他尝试调动体内的能量，发现虽然伤势因“彼岸”之行和之前的滋养好了大半，但力量却如同被禁锢了大部分，运转起来异常晦涩缓慢。这片废船内部，似乎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弱、却无处不在的……抑制力场？并非针对他，更象是飞船本身某种尚未完全失效的防御机制或故障系统散发的残留效果。

这让他更加警惕。

他挣扎着站起身，忍着不适，开始探索这片废墟。

脚下踩过厚厚的尘埃，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废弃的控制台屏幕漆黑一片，操作杆锈死在基座上。巨大的引擎反应堆早已冷却，外壳上留着恐怖的撕裂伤，仿佛被什么巨物一掌拍碎。散落的工具和零件大多锈蚀变形，偶尔能看到一些早已风化的、穿着古老款式宇航服的遗骸，无声地诉说着当年的惨烈。

这里似乎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的灾难。

他沿着一条相对宽敞的通道小心翼翼地向深处走去。通道墙壁上残留着一些模糊的标识和涂装，使用的文字正是“逆戟鲸”早期的变体文字，进一步证实了他的猜测。

越往深处走，那种莫名的抑制感就越发明显，甚至开始干扰他的意识感知。同时，另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能量波动，断断续续地传来。

是……“余值”波动？虽然极其稀薄，几乎被尘埃和死寂淹没，但那温暖、坚韧的特质不会错！

这里怎么会有“余值”波动？难道还有幸存者？不可能，这废墟显然早已死去多年。

他循着那丝波动，拐过一个弯道，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相对完整的圆形大厅，似乎是飞船的舰桥或者某种指挥中心。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已经碎裂的主屏幕，下方是环形的控制台。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一侧墙壁上，镶嵌着一块巨大的、虽然布满裂纹却依旧隐约能工作的……黑色石碑？

那微弱的“余值”波动，正是从这块石碑上散发出来的！

陈时缓缓靠近。石碑材质非金非石，触手冰凉，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极其复杂的古老“逆戟鲸”文字和能量回路。这些回路似乎与整艘飞船的残余能量系统相连，极其微弱地闪烁着。

而石碑最上方，刻着几个巨大的、仿佛用血与火淬炼出的文字：

“遗愿：致所有后来者”

下方是稍小一些的铭文，部分因裂纹而缺失，但大致可辨：

“……吾等，‘远望号’，奉最高指令，追寻‘情感之源’……然窥见‘协议’之恐怖……终遭‘持秤人’清算……”

“……数据已删，记录已焚，唯此‘心碑’，镌刻真相于能量回响之中，盼有缘者得见……”

“……勿信协议，勿畏强权，情感非价，人性无衡……”

“……‘持秤人’监视诸界，平衡其秤之上，乃众生之血泪……”

持秤人！又是持秤人！

陈时的心脏猛地收缩！这艘古老的“远望号”，竟然也是被“持秤人”清算的？！这个存在，远比想象中更加古老和恐怖！

他强压下震惊，将手按在石碑上，尝试将一丝微弱的能量注入其中。

嗡……

石碑轻轻震动，表面的裂纹亮起微弱的光芒。那残存的“余值”波动变得清晰了一些，仿佛垂死之人的最后喘息。

紧接着，一段残缺不全、充满杂音和干扰的影像，直接投射到他的意识中！

影像晃动，充满雪噪，显示的是这艘“远望号”舰桥最后的记录：

—— 主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无法形容的、由纯粹秩序光纹构成的、冰冷的巨大天平虚影，正高悬于飞船之上！那天平的另一端，似乎承载着无数模糊的、痛苦挣扎的灵魂光影！

—— 一个冰冷无情、与委员会风格类似却更加古老的声音在回荡：“……检测到禁忌窥探。违反协议补充条款第771项。执行清算程序。资产清零。”

—— 舰桥内警报凄厉，船员们穿着古老的宇航服，惊恐却带着决绝地操作着，试图抵抗或逃离。

—— 舰长是一位面容坚毅的中年人，他猛地按下了某个按钮，嘶吼道：“启动‘心碑’协议！删除所有数据！把真相……藏进回响里！”

—— 紧接着，恐怖的能量打击降临！屏幕瞬间雪花，爆炸和撕裂声不绝于耳！影像最后定格在舰长被一道白光吞噬的瞬间，他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愤怒和……一丝希望？

影像中断。

陈时久久无言，手掌依旧按在冰冷的石碑上，仿佛能感受到那些远古先驱最后的不甘与呐喊。

这艘船，竟然在那么早的时代，就窥见了“协议”的真相，并因此遭到了“持秤人”的毁灭！他们留下的“心碑”，并非科技造物，而是一种将强烈情感和记忆烙印在能量场中的古老技术，所以才散发出如此微弱的“余值”波动，历经漫长岁月仍未彻底消散。

他们也在寻找“情感之源”，他们也对抗过，他们同样倒在了“持秤人”的秤下。

历史的悲剧，竟如此相似。

就在他沉浸在悲壮与愤怒中时——

嘶啦……！

一阵极其细微、却绝非自然产生的电流声，突然从身后远处的阴影中传来！

陈时猛地回头，全身紧绷！

有人？！或者说……有东西？！

抑制力场似乎干扰了他的提前感知，直到对方发出声音，他才察觉！

黑暗中，两点猩红色的光芒亮起，如同野兽的眼睛。紧接着，一个矮小、笨拙、由废弃零件和线缆胡乱拼凑而成的、类似蜘蛛形态的机械造物，踉踉跄跄地从一堆废弃物后面爬了出来。

它的一条机械腿似乎断了，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它的“头部”是一个不断旋转的、布满划痕的传感器，那两点红光正是传感器发出的。它没有攻击性武器，整体看起来破旧不堪，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

一个……古老的、故障的维护机器人？

陈时稍微松了口气，但警惕未消。在这种地方，任何异常都值得警惕。

那故障机器人似乎“看”到了他，传感器旋转着对准了他，发出断断续续的、夹杂着电流杂音的古老语言：“……识别……未知生命体征……非数据库记录……威胁等级……计算中……错误……错误……”

它笨拙地向前挪动了几步，似乎想靠近扫描陈时，却因为断腿而摔倒在地，溅起一片尘埃。

陈时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它。

机器人挣扎着，试图用剩下的腿爬起来，同时不断重复着：“……清除障碍……维护指令……优先级……无法判定……错误……”

看起来似乎没有太大威胁。可能只是飞船失事后，依靠残余能源活动至今的一个故障程序。

陈时不再理会它，转身准备继续研究“心碑”，或许还能从中提取更多信息。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那趴在地上的故障机器人，其传感器旋转的速度突然猛地加快！那两点猩红的光芒骤然变得锐利而冰冷！之前那种笨拙和故障感瞬间消失！

一个极其迅速、精准、带着明显恶意的动作！它那根断掉的机械腿突然从内部弹射出一根极其纤细、几乎透明的能量探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刺向陈时的后颈！

速度快到极致！角度刁钻狠辣！

这绝不是一个故障机器人能做出的动作！

危险！致命的危险！

陈时甚至来不及完全转身！那冰冷的杀意已经触及他的皮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体内那粒一直沉寂的源初之种，仿佛被这极致而纯粹的恶意所刺激，猛地爆发出一种本能的、狂暴的反击力量！

不是温暖，不是生机，而是一种源自情感本源的、最原始的……排异与愤怒！

一股无形的、扭曲规则的力场以陈时为中心猛地炸开！

那根能量探针在距离他皮肤只有毫米之差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且布满尖刺的墙壁，瞬间被震得粉碎！

紧接着，那股力量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那个故障机器人身上！

砰！

机器人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直接被这股蛮横的力量砸得四分五裂，零件和线缆四处飞溅！只有那个传感器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猩红的光芒疯狂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黯淡下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陈时猛地转身，看着地上那一堆废铁，心脏狂跳，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意识层面的）。

那不是故障机器人！那是伪装！是陷阱！

是谁布置的？“持秤人”？还是其他追踪而来的势力？竟然早就埋伏在了这艘古老的废船里？等待着他的到来？

这艘船……根本不是一个安全的避难所！而是一个早已布好的……狩猎场！

他立刻高度警惕，感知力开到最大，仔细扫描着周围的每一个阴影，每一堆废弃物！

果然，在更深的黑暗里，他听到了更多细微的、机械关节活动的声音！不止一个！

更多的猩红光芒，在黑暗中次第亮起！

它们刚才只是在观察，在等待最佳时机！现在，陷阱已经触发！

陈时缓缓后退，背靠着那冰冷的“心碑”。

前有未知的埋伏者，后有无法突破的废船壁垒。

而体内那源初之种爆发后，再次陷入了沉寂，仿佛刚才那一击耗尽了它积攒的力量。

那句警告再次在他脑中回响：

“小心……持秤人……”

他握紧了拳头，目光扫过那些在黑暗中逼近的猩红光芒。

看来，“持秤人”的清算……从未停止。

而他，已然成为了天平上的……又一颗筹码。

埋伏者到底是谁？是“持秤人”的直接爪牙吗？

这艘废船为何会成为陷阱？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陈时如何应对越来越多的埋伏者？

源初之种的力量能否再次唤醒？

“心碑”是否还隐藏着其他秘密或出路？

“持秤人”的真实面目和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场在古老废墟中的遭遇战，将如何影响接下来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