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折价 第18章 数据深渊的回响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仿佛连声音都被这浓稠的墨色吸收殆尽。死寂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随即被压抑的喘息、金属碎片的刮擦声以及因黑暗而愈发清晰的、受伤者的痛苦呻吟所打破。应急照明系统在几次挣扎般的闪烁后，终于勉强亮起，投下惨淡而不稳定的红光，将中央大厅映照得如同噩梦中的场景。

陈时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猛地从掩体后探出身，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大厅中央。那座巨大的神经网络模型已然黯淡无光，如同冰冷的金属墓碑。沈余的休眠舱静静矗立其中，舱盖上原本流转的光芒彻底熄灭，只有旁边生命监护仪上微弱跳动的光点，证明着她依然活着——至少，身体还活着。

“系统……崩溃了？”阿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他紧握着武器，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混战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暂时中止。博士和他的“逆戟鲸”护卫借助控制台残骸作为掩体，守夜人则分散在大厅入口处的障碍物后，海叔和李岚护在陈时附近。三方在诡异的红光照耀下形成新的对峙，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臭氧和一种更加冰冷的、源于未知的恐惧。

“你干了什么？！”博士的咆哮打破了短暂的平衡，他从掩体后露出半张脸，原本从容优雅的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扭曲的愤怒和一丝……惊疑不定？他死死盯着陈时，仿佛想用目光将他撕碎。陈时那鲁莽的举动，将他的“伟大进程”彻底推入了不可预知的深渊。

陈时没有理会博士的咆哮，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沈余身上。他踉跄着想要冲向休眠舱，却被海叔一把拉住：“别急！情况不明！”

就在这时，主控制台的一块副屏幕忽然自行亮起，苍白的冷光在红光背景下格外刺眼。屏幕上没有任何完整的界面，只有无数乱码和破碎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疯狂刷过，速度快得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偶尔有几个残缺的词语或图像碎片闪现——一片灰蒙蒙的雨景、一只苍白的手、一段扭曲的旋律碎片（来自《雨蚀》）、甚至还有陈时自己模糊的侧脸……那是沈余意识深处被撕裂的记忆碎片，混合着入侵的情感数据，正在系统的废墟中无序地奔流。

【错误……核心数据栈溢出……情感链接……未定义……】冰冷的电子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夹杂着刺耳的噪音，仿佛系统垂死的呻吟。

守夜人的头领趁机高声喊道：“博士！你的实验已经失败了！立刻投降，交出所有研究数据！”

博士却突然发出一阵低沉而诡异的笑声，他盯着那块疯狂刷屏的副屏幕，眼神变得狂热起来：“失败？不……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开始……无序中的重组，混沌中的进化……看看这数据流的强度！”

陈时的心沉了下去。博士的话暗示着某种更可怕的可能性——系统的崩溃并非终结，反而可能开启了更不可控的进程。那些属于沈余的、属于他的、属于无数被采集来的情感数据，此刻正像脱缰的野马，在这座设施的神经网络深处横冲直撞。

突然，那刷屏的副屏幕定格了——虽然只有短短一两秒。画面上出现的，不再是乱码，而是一个极其模糊、不断抖动的影像：仿佛是通过一个摇晃不稳的摄像头看到的视角——冰冷的金属墙壁（象是基地的某条通道）、一只快速移动的、沾满油污的手（不是在场任何人的）、以及一个一闪而过的、刻在墙壁上的奇特标记（一个被圆圈环绕的逆戟鲸图案，但与博士麾下的标志略有不同）。

这个影像一闪即逝，屏幕再次被乱码吞没。

但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

“那是什么？”李岚失声问道。

海叔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基地的实时监控反馈？不对……角度不对……那是……”

博士的笑容僵在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愕然甚至警惕的神情：“‘潜望镜’协议？不可能……这套备用监控系统应该早已废弃……”

他的话未说完，整个大厅的灯光——包括应急红灯——猛地又是一暗！仿佛有某个巨大的能量负载瞬间启动并抽干了电力。

紧接着，从大厅深处某个原本紧闭的、被认为是废弃通风管道的栅格口内，传来了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哐啷——”

仿佛有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正在从管道内部，由远及近，缓慢而坚定地……向外挤压！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那异常的声响吸引过去。枪口下意识地调转，指向那黑暗的通风口。

黑暗中，似乎有多个红色的光点依次亮起，如同野兽的瞳孔。

一阵非人的、混合着金属摩擦和低沉嗡鸣的嘶吼声，从管道深处隐隐传来。那声音带着一种纯粹的、毫无理性的恶意，让听到的人从脊椎骨里冒出寒气。

“基地里……还有别的东西？”阿木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紧张。

博士脸上的狂热和愕然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高度戒备的凝重，他喃喃自语：“……当年的‘清理行动’……难道并没有完全……”

守夜人头领也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对着手下急促下令：“收缩防线！注意所有出入口！那不是我们的人！”

陈时看着那发出异响的黑暗通风口，又看向屏幕上偶尔闪过的、沈余痛苦的面容碎片，最后目光落在博士那异常凝重的脸上。一个冰冷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博士害怕了。他害怕这个由他主导的实验所意外唤醒的、潜藏在这座深海基地数据深渊和物理深渊之中的……“东西”。

新的、未知的威胁已然出现。它来自过去？来自系统崩溃后的数据变异？还是这座基地本身隐藏的秘密？

短暂的和平被彻底打破，但敌友的界限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不清。人类之间的争斗在更原始的恐惧面前，似乎暂时失去了意义。

那黑暗的通风管道里，沉重的拖拽声和令人不安的嗡鸣声越来越近……

通风管道里的究竟是什么？是失控的机械？是基地旧日的实验残留？还是数据崩溃产生的某种实体化怪物？

它会对在场的所有人构成怎样的威胁？

博士所谓的“潜望镜协议”和“清理行动”又隐藏着怎样的过去？

在共同的外在威胁下，三方势力是否会暂时改变对峙局面？

沈余的意识，在这一切混乱中又将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