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折价 第11章 货轮深渊

六十秒。

冰冷的倒计时如同丧钟，在死寂的仓库中回荡。探照灯的光束如同审判之矛，笔直地指向仓库外那艘巨大的、锈迹斑斑的报废货轮。三号舱口像一个黑暗的巨口，等待着吞噬一切。

军方的交火声诡异地停止了，仓库里只剩下陈时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突击队怎么样了？是被解决了，还是被逼退了？那个扩音器里的声音带着绝对的掌控力，仿佛刚才的冲突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

沈余当前的情感数据……对方竟然能拿到这个？！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军方的医疗点也可能被渗透了？沈余的处境比他想象的更危险！

独自上船。

这是一个**裸的阳谋。对方料定了他无法拒绝这个关于沈余的诱饵，也看准了军方无法在短时间内有效支援。

没有时间犹豫了。

陈时看了一眼那依旧亮着的平板屏幕，上面【样本标识：Shen Yu - current (Unstable)】的字样像针一样刺眼。他猛地转身，不再理会可能存在的狙击手或陷阱，朝着仓库外那艘巨大的货轮狂奔而去！

海风裹挟着冰冷的咸腥味扑面而来，脚下是湿滑粘腻的码头地面。巨大的货轮黑影在夜色中如同山岳般压迫过来，锈蚀的船体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他沿着冰冷的舷梯拼命向上爬，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五十五秒。

五十秒。

他冲上甲板，甲板上空旷无人，只有一些废弃的缆绳和机械设备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三号舱口就在前方不远处，敞开着，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四十秒。

三十五秒。

他冲到舱口边缘，一股混合着铁锈、霉味和某种奇特化学试剂的味道从下方涌出，令人作呕。舱内没有灯光，只有月光勉强照亮入口处几级向下延伸的铁制楼梯。

三十秒。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迈步踏入了黑暗之中。

楼梯又陡又窄，脚下发出吱嘎作响的危险声音。越往下走，光线越暗，那股奇特的化学味道也越来越浓。耳边能听到细微的、仿佛某种大型设备低负荷运行的嗡嗡声，以及液体滴落的空洞回音。

终于下到舱底。这里空间极大，几乎是一个小型的室内广场，但被各种巨大的、看不清用途的金属罐、管道和反应釜所占据，如同一个废弃的化工厂车间。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白雾，能见度很低。

唯一的光源，来自车间深处的一个控制台。控制台周围环绕着数个巨大的玻璃圆柱形容器，容器内充满了淡蓝色的、微微发光的液体，里面似乎浸泡着什么东西，看不真切。

控制台前，背对着他，站着一个穿着白色科研袍的身影。身影不高，略显瘦削。

“很准时，陈先生。”一个声音响起，不再是扩音器里的扭曲电子音，而是清晰的、略带沙哑的男声，听起来甚至有些年轻，“欢迎来到‘沉默之墙’实验室的……临时站点。”

沉默之墙！对方竟然主动提到了这个名字！

陈时缓缓向前走去，全身肌肉紧绷，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阴影。“你是谁？沈余的数据在哪里？”

那个身影缓缓转过身。

映入陈时眼帘的，是一张出乎意料年轻的脸庞，大约二十七八岁，东方人面孔，肤色苍白，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冷静得近乎漠然，仿佛没有任何人类情感。

“你可以叫我‘博士’，”年轻人淡淡开口，语气平静得象是在介绍一个实验标本，“至于沈女士的数据，它很安全，并且正在为我们提供极其宝贵的‘实时衰减观测值’。”

他侧身，指向旁边一个玻璃圆柱形容器。

陈时顺着方向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容器里充满淡蓝色液体，浸泡着的，竟然是一个**的、连接着无数管线的人体！虽然面部被呼吸面罩遮挡，但那身形和散开的黑色长发……分明就是沈余！

她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身体时不时地轻微抽搐一下。容器外连接着复杂的仪表，屏幕上跳动着各种令人心惊肉跳的生理数据和脑波信号！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陈时目眦欲裂，怒吼着想要冲过去，却被脚下突然亮起的红色激光瞄准点定格在原地——有狙击手在暗处瞄准了他！

“做了什么？”博士歪了歪头，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我们在‘治疗’她，或者说，在尽可能延缓她意识的最终‘贴现’崩溃。当然，顺带记录一些珍贵的数据。秦瀚的‘逆转算法’想法天真，但提供的初始思路很有启发性。而我们，正在实践更高效的方法。”

他走到控制台前，敲击了几下键盘。旁边另一个稍小的玻璃容器亮了起来，里面悬浮着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光点构成的复杂三维人脑模型。

“看，这就是沈女士当前的意识模型模拟。红色区域代表‘情感贴现’导致的空洞和紊乱。多么……美丽又悲哀的衰败过程。”博士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痴迷，“而我们正在尝试，通过‘镜像共振’，向这些空洞注入稳定的、可控的情感模式进行填补和……覆盖。”

屏幕上，一些蓝色的光点开始试图侵入红色的紊乱区域。

“覆盖？！你们这是在摧毁她！”陈时感到彻骨的寒意。

“摧毁？不，是‘优化’。”博士纠正道，语气毫无波澜，“自然情感充满低效、痛苦和不稳定。我们提供的，是更纯净、更持久、更符合逻辑的情感体验。当然，目前还处于实验阶段，偶尔会出现一些……排异反应。”

他话音刚落，容器里的沈余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旁边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博士皱了皱眉，快速在控制台上操作了几下，注入某种镇静剂或调整了参数。沈余的抽搐缓缓平息，但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你看，稳定性还是不够。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数据，更精准的‘共振源’。”博士转过头，看向陈时，镜片后的目光冰冷而锐利，“比如你，陈先生。”

“你继承了秦瀚的部分思路，又近距离接触过‘源初代码’，更重要的是，你自身就是一个极其丰富的、未经开发的‘情感源矿’。你在‘余温’平台记录的那些痛苦、挣扎、渴望……尤其是你对沈女士那份复杂而压抑的……‘情感余值’，价值连城。”

陈时的心脏象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对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他！沈余既是诱饵，本身也是实验品，而他是更重要的“资源”！

“你想怎么样？”陈时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思考着对策。军方的人在哪里？为什么还没有行动？

“很简单。”博士摊开手，“自愿配合我们。进入那边的共振舱，与我们的系统连接。你的情感数据，将能极大地完善我们的模型，或许能真正稳定沈女士的状态，甚至……推动整个‘镜像共振’技术的成熟。这是双赢。”

他指向车间角落另一个更加复杂的、布满电极和传感器的金属舱体。

自愿配合？成为实验品？陈时怎么可能答应。

“如果我说不呢？”陈时冷冷道。

博士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悯的笑容：“那很遗憾。沈女士的实验数据对我们虽然宝贵，但并非不可替代。而你的拒绝，意味着你失去了最后的价值。”

他话音未落，陈时感到后脑被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抵住了！之前隐藏在暗处的守卫已经无声无息地摸到了他身后！

“处理掉。实验数据打包，准备转移。”博士冷漠地转过身，重新面向控制台，仿佛只是下令清理掉一个失败的实验样本。

死亡的气息瞬间降临！

陈时全身僵硬，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货轮深处，突然响起了低沉而巨大的汽笛声！这声音并非来自这艘报废的船，而是从外部传来，并且正在迅速靠近！

同时，整个货轮猛地剧烈震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

博士猛地转过身，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讶和错愕的表情：“怎么回事？！”

控制台上的通讯器里传来惊慌失措的喊声（英语）：“博士！不好了！外面！外面来了好多船！不是军方的！是……是‘守夜人’！他们撞上来了！”

守夜人？！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与此同时，陈时感觉到抵在自己后脑的枪口微微松动了一下，身后的守卫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分散了注意力！

就是现在！

陈时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一记肘击，狠狠撞在身后守卫的肋下！同时身体向前扑倒！

砰！

枪声响起，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打在金属地板上溅起火花！

混乱瞬间爆发！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博士气急败坏地吼道！

更多的守卫从阴影中冲了出来！

而外面，撞船的声音、更多的汽笛声、甚至还有隐约的枪声接连传来！守夜人竟然发动了如此粗暴的进攻！

陈时连滚带爬地躲到一个巨大的反应釜后面，子弹砰砰地打在金属罐体上！他必须趁乱做点什么！必须救沈余！

他的目光锁定在博士刚才操作的控制台上！如果能破坏它，或许能中断对沈余的“治疗”！

但控制台周围还有守卫！

就在他焦急万分之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旁边那个显示着沈余意识模型的屏幕。

屏幕上，代表“情感贴现”的红色区域正在疯狂扩大，而那个旋转的脑模型中央，不知何时，竟然浮现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此前从未出现的、淡金色的光点！

那个光点……似乎在挣扎……在闪烁……

仿佛……是沈余自身意识最后的、不屈的抵抗？！

守夜人的强攻能否打破僵局？

陈时能否在混乱中接近控制台救下沈余？

沈余意识中突然出现的淡金色光点是什么？是希望，还是更深的陷阱？

博士和“逆戟鲸”在计划被打乱后，又会如何应对？

货轮之内，混战骤然爆发；货轮之外，三方势力纠缠。深渊之中的命运，将驶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