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醉归途 第501章 理解

时礼也赞成他们先在外面看个热闹，派了几个人，去盯着八星司，他们和其余的人则随着水乔幽走过的方向，悄声向主墓室靠近。

楚默离没有吩咐，他们也没有特意去追赶水乔幽。

他们行至一半路程，单独行动的水乔幽，已经到了主墓室门口。

厚重的石门，果然已经打开。先前在门外的杨卓一行，除了两个在门口放哨的，其余的人都已进了墓室。

墓室之中，棺椁摆放在正中，代表灵魂永生的长明灯，灯油未尽，灯芯却早已灭了。

棺椁前面，并未摆放神位。

周围摆放着不少陪葬之物，可以看出墓主人身份的非同一般。

可是，一眼扫过，那些贵重的陪葬之物，也不像是贵重到足够支撑改朝换代。

杨卓没有看到期待的物什，目光落在棺椁之上，示意两人上前查看。

他们一路走来，很多地方都是潮湿的，但是这间墓室里却十分干燥，陪葬的明器中的漆器以及棺椁上的漆画色彩依旧鲜艳。

两人仔细看过棺椁所用木材及上面的漆画，向杨卓肯定了此处墓主人若用规制，的确是大邺帝王墓葬规制，墓主人极有可能真的是大邺太祖。

棺椁不小，里面看上去不仅是套了内棺。

他们猜测，宝藏或许就在棺椁之中。

其他人，查看了墓室其它地方，依旧没有找到那传言中可换天下的宝藏，更没有传国玉玺。

杨卓在棺椁前站了一会，撩起衣摆，跪了下去，恭敬拜了三拜，再起身，就命人开棺。

水乔幽现站在门外阴影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没有立即现身去打扰他们寻宝。

最外的棺椁打开，又见一椁，众人还是没有看到宝藏。

这却让那些专门来开墓的人更加激动，知道他们找对地方的可能性更大了。

他们连开三椁，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终于见到了内棺。

内棺四周，的确还放有不少陪葬之物。

有一室中，全是珠宝，还有一室，甚至全是金子。

众人兴奋不已，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杨卓也几个箭步，到了棺椁旁边，想要确认真假。

这时，墓室门口，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沉闷的声响，引起了被人看守着，不能靠近棺椁的溪流、红绮二人的注意。

两人陆续转头，便见水乔幽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溪流与红绮后背都绷直了不少，忘了出声提醒其他眼里只剩宝藏的人，看着水乔幽缓步向他们靠近。

水乔幽目不斜视，瞧着兴奋跳进棺椁中去捞金子的人，没有看她们。

杨卓正背对着水乔幽，已经将一眼可见的陪葬之物扫了一遍，激动却退去了不少，出声命令道：“先看可有玉玺。”

这时，站在棺椁中的其中一人，捞起了一把珠宝，直了一半腰，看到了站在杨背后不到一丈的水乔幽，反应过来不是他们认识的人，愣了一下。

杨卓此时也感觉到了背后似乎有双眼睛，看他发愣，回过头去。

下一瞬，他也有些愣住。

“……水师父！”

杨卓这一愣一喊，其他人的激动也渐渐平息，转为戒备，站在棺椁外面的人将她围在了中间。

水乔幽手握浮生，负在身后，看着杨卓没有说话。

这样的她，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配上这地宫环境，让人不禁觉得威严，不自觉想要远离，不敢靠近。

杨卓看了一眼她身后，没再见到守在门口的两人，迫切想要寻找玉玺的激动被压下去了一些。

他见门外也没有其他人，神情恢复，“水师父，你不是离开中洛了，怎么也在这儿？”

水乔幽依旧只是不带情绪地看着他，对那些对着她的刀剑丝毫不惧。

她不开口，让人更是没底。

杨卓回头望了一眼被翻得一片狼藉的棺椁，只好再次开口，“你也是来找宝藏，或者传国玉玺的？”

说着，他将视线转向旁边的溪流与红绮，猜测是不是她们之中有人故意泄露了此处的秘密或者他今晚的行踪。

溪流的眼里，有着对水乔幽突然出现的震惊以及防备，红绮的这些情绪甚至出现在脸上。

这让杨卓打消了内心冒出的猜测。

他再看水乔幽，想起他能拿到那枚洛家家主那枚印鉴以及这地宫内部地形图，还是多亏了她，心里有了新的猜测，“你是跟着我来的，还是说，水师父，一直在这等我？”

过了两息，水乔幽出声，声音不重却让人感觉胆寒，“我让你回雍国，你似乎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

杨卓自是没有忘记这件事情，此时应该已经回到雍国的他，面对着她的视线，心里有一些不自在。

他连忙将这一抹情绪压了下去，“我还以为，水师父是来帮我的，看来，是我想错了。”

水乔幽神情淡淡地看着他。

“我亦以为，那日水师父同我说了那么多，是理解我的。”杨卓不惧水乔幽的目光，见她不回应，低落道：“终究是我妄想了。”

不管他说什么，水乔幽神色都未有变化。

这次，她开了口。

“我亦同你说过，不管是水家先祖，还是傅澍，他们的所作所为，皆是为天下万民，不是为一族一氏。”

她的声音不重，在这安静的墓室，确是清晰有力，不容忽视。

杨卓也安静了一会，然后同她辩驳道：“只要卓找到太祖留下的宝藏，以及那传国玉玺，卓，便可实现祖父宏愿。”

水乔幽缓向前走了一步，“你祖父宏愿？还是你自己的宏愿？”

杨卓骤觉四周压力突生，向他挤压，又想起了水乔幽先前带给他的压迫感，腿有点不受大脑控制地想要后退，可随即他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赶紧控制住了自己的脚。

他保持镇定，应答道：“祖父宏愿即是卓之愿。只要复兴大邺，便可让大邺之民有安居之所，这不就是祖父生前所想？”

水乔幽走了一步，又停下了脚步。

杨卓见她不再靠近，深知水乔幽身手不凡的他示意旁边的其他人暂时也别动。

他也没计较水乔幽对他的态度，依旧不忘拉拢她，道：“卓也一直觉得，若是水师父愿意辅佐卓成就大业，祖父的宏愿更能早日实现。”

水乔幽与他隔着几步距离，没有打断他的话。

杨卓语言顺畅起来，道：“更何况，自大邺被叛贼覆灭，多年来，天下一直未能统一，千千万万的百姓，仍在忍受战争之苦。若是大邺真能复辟，他们就可以不再受此苦楚，这不亦是水师父所说的水家先祖追求的那般，同为天下万民。”

水乔幽很有耐心等到他说完，言辞犀利地问道：“你是想让我辅佐你，还是想让我告诉你，传国玉玺，被藏在何处？”

还没有找到传国玉玺的杨卓被看穿心思也没尴尬，捕捉到一条重要的讯息。

她或许真的知道传国玉玺具体藏在何处。

“若是，水师父能够告诉卓玉玺所在，卓自然更是感激。”

水乔幽反问他，“那你就没有想过，你是否有成就大业的这份能力？”

杨卓面色差点僵硬，“……水师父怎么就知道，我没有这份能力？”

水乔幽又迈步慢慢向前，缓声道：“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 ，力小而任重，何以匹配天下？”

杨卓一看她迈脚，又不自觉想往后退。

其他人见她靠近杨卓，握紧了兵器，也随着她的步伐而走，一个个紧张不已。

杨卓闻她之言，面色终是变得僵硬，脚步也停住了。

水乔幽看着那些要挡路的人，脚步未停，背在身后的手，手腕轻动，手里浮生转了一圈，她背后有两个试图偷袭她的人手中兵器便脱手了。

众人心惊，又有几人挥刀攻向她，想要拦她。

水乔幽脚步依旧不急不缓，握着浮生的手转到了前面，攻击她的人还未看清浮生的模样，手中兵器皆已转向，其中一人手中的刀脱手，被浮生带走，随即随着浮生的转动，刀尖刀刃反向，最前面三人，皆被一刀割喉，刀掉落的同时，三人一起倒了下去。

杨卓眼里也闪现惊恐，立即后退。

他退了两步，看到后面是棺椁，赶紧又往旁边退。

水乔幽的身上没有一点杀气，然而，她一招一式中的果断与随意，却更容易让人恐惧。

剩下那些想要拦住水乔幽的人，面对此景，出手没有先前果断了。

溪流见她杀人，审时度势，没有上前帮忙，并且还往后退了点。

红绮见她退，也立马往后退得更远，躲到了她的身后。

水乔幽没有将围堵看在眼里，手里浮生如幻影游走，脚下步伐从容如旧。

眨眼之间，又多了两人跪倒在地。

先前一直都算镇定的杨卓不免也有些慌了，边退边告知水乔幽道：“水师父，今日，我是奉雍皇之命，来此寻找传国玉玺的。如今我是雍国的丹河郡王，你若是杀了我，就是让青国与雍国为敌。”

水乔幽手上浮生往外一推，便有人脚步不稳，倒在了杨卓的脚边。

杨卓吓到脚下也有些不稳，一抬头，看到水乔幽已经停下了脚步，情绪不显地看着他。

杨卓立马又补充道：“届时，兰苍王必定会请雍皇发兵，讨伐青国。”

水乔幽将倒在脚边的人踢飞出去，慢声重复杨卓的话语，“奉雍皇之命。”

“没错。”杨卓缓了口气，看她将重点听见去了，紧张退去了些许，“若是今日，水师父想要对我做点什么，就算离开了这山洞，恐怕也走不远。”

水乔幽盯着他，没有再说话。

杨卓以为她是听懂了这其中的利益关系，心里松了口气。

这气还没吐完，水乔幽忽然开口了，让他将还没吐出来的半口气，又憋了回去。

“既然是雍皇秘密遣你前往此处，那他与兰苍王对你若是在这里出点意外不能再回到雍国，应当已有心理准备。”

杨卓面色一变。

水乔幽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若是这样，能让雍皇有借口讨伐青国，想必，亦是正合雍皇之意。”

杨卓面色更僵，“……水师父行事不是一直都是以民为先，若真是如此，水师父就不担心两国百姓被战火殃及？”

水乔幽没有因他的话动容。

情急之下，杨卓的思维也变快了起来，又追加道：“还有，若这天下，只有青、雍之争，届时，不管谁能赢得天下，都不可能容下大邺之民。水师父当初千辛万苦从神哀山里救出来的那些人，更不可能有容身之所。”

提起神哀山里的人，杨卓冷静了不少，神色恢复了一些。

他趁机又对水乔幽道：“所以，水师父，其实，只有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也只有我了解你的顾忌与难处。只要你助我完成大业，你与祖父想要庇护的那些人，就再也不用东躲西藏、担惊受怕，可以活在阳光之下。”

杨卓说的很诚心，水乔幽也似乎有在认真听。就在他以为他戳到了水乔幽的软肋，已经说动水乔幽时，水乔幽手里的浮生又变得虚幻起来，下一瞬，她又将两人给打趴下了。

杨卓剩下的话语停在嘴边，有点反应不及。

众人见此一幕，以为水乔幽是要杀杨卓，甚至连杨卓自己都如此认为时，水乔幽从杨卓旁边走了过去，停在了杨卓刚才所站的位置。

此时，还有两人站在打开的棺椁里，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来帮忙，水乔幽抬眼，瞥了他们一眼，他们站在里面，有些不敢动了。

水乔幽却没有理会他们，目光扫过眼前的狼藉，抬手向棺椁郑重行了大邺的臣子之礼。

此礼早已随着大邺覆灭不再沿用，在场的人都未见过，不免心生好奇。

杨卓看着她的举动，终于意识到水乔幽并不是要杀他，又见她所行之礼是他不曾见过的，后退的脚步放缓下来，示意其他人先停了手。

正好，楚默离带着夙秋等人，也已到了墓室之外，且正好停在了先前水乔幽站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