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醉归途 第424章 一疑

楚默离注意到了她先前想拣蜜饯的动作，替她拣了一块送到她嘴边。

水乔幽瞧着他跟个没事人一样，避开他的手，不得不开口确认，“哪，个妹妹？”

嘴一张，蜜饯就到她嘴里了。

楚默离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

水乔幽明白了，真的是她。

水乔幽看了他两息，将蜜饯一口吞了下去，“你父皇为何突然给你、我二人指婚？”

楚默离一脸坦荡，“这事，可不是我求的。”

水乔幽没有错过他脸上的一丝变化，“我没说是你求的。”

这次不上当的人，转成了楚默离。

他轻轻一笑，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这事若是我谋划的，你今日就不可能只是我的侧妃，我也就用不着拒婚了。”

既然不是他谋划的，那就是青皇自己的意思。

水乔幽手指摩挲了两下茶杯，目光再度锁定楚默离。

她还没开口，楚默离已经看出她心中所想，先她开口，“在中洛，虽然会有诸多不便。不过，父皇还不至于时时刻刻派人盯着我们的几个的行踪。”

早上，颖丰公主去安王府会被知晓是因颖丰之事成为了特殊情况。

他这段日子虽然时常来她这里，但都是晚上来的，基本也没久待。白日他们又不熟悉，不会引人注意的。

“父皇应该还不知道我与你的关系。”

水乔幽看出他的自信，仔细一想，他说的也确实合理。

那么，青皇突然给他指婚，就是因为，她是袁松的妹妹？

安王侧妃，亦是可上皇家宗室图牒的。

按理来说，别说她这个远房妹妹，就算是袁松的亲妹妹，除非袁松的品阶能往上再升两品，不然也不一定具备成为安王侧妃的资格。

“那你父皇，为何突然有此决定？”

楚默离思索道：“听父皇的意思，他对你的能力很是欣赏。”

对她的能力欣赏？

“父皇，是个惜才的人。”楚默离握住了她摩挲着茶杯的手，“若你不是女子，父皇此刻估计已经将你擢升至八星司了。”

这下水乔幽明白了，“惜才？”

楚默离立时听出她这话中的咀嚼之感，“父皇也不是看低女子，他主要多半是从袁松那试探过你的意向，知道你无意官场，又不想流失有用之才，就有了这个想法。”

水乔幽瞧了他一眼，没再继续说下去。

楚默离也提醒她道：“今日，我虽拒绝了父皇，但父皇定然还是会再试探你兄长的意思。明日一早，你与他袁松透露一下你的意思。若是你觉得不好说，明日早朝我与他说一声？”

水乔幽沉思未语。

楚默离猜测着她的心思，“放心，你如今的身份，不会有问题的。只要袁松那边不出意外，就算是父皇，也查不出问题。”

他说这话，反是让水乔幽想到一疑。

“你当初，为何会给我安排这样一个身份？”

楚默离被她问到了，哭笑不得，“这个身份，不是你自己安排的？”

……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这兄妹之事，是她原先就己答应袁松的，他只是出于好意，帮忙坐实而已。

当时，他若是给她换个其它的身份，反而会有不少隐患。

尽管如此，水乔幽还是注视他。

楚默离颇为无奈，却也坦荡。

两人互看良久，水乔幽没有从他脸上看出心虚，先收回了视线，“这件事，不劳烦你操心，我自己与兄长去说。”

楚默离闻言，倒是爽快，“行。”

他答得这么干脆，让水乔幽又瞥了他一眼。

楚默离注意到，大概猜到她的心思，严肃与她道：“阿乔，我今日很明确地告知父皇，我没想过娶侧妃。”

至于他说暂且，不是他不确定自己的以后，而是他知道，他父皇不会喜欢他们在这种事情上去坚定地选择一人。他若将话说得太绝对，反而不利于他谋划他们的以后。

水乔幽听出他话中真意，也听懂了他话外之意，转开了视线。

楚默离心中划过一抹失落，却也在意料之中。

他与她商议道：“你说，明日白日我可要去都水台外面见见那位让父皇欣赏的女子？”

水乔幽会意，开了口，“你不是已经拒绝了你父皇？”

“正常来说，我不应该更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奇女子，竟能让父皇执意指给我？”

“……难道先前你没见过她？”

“见过，但是不算了解。”

水乔幽被他的一本正经弄得话语慢了一息，用他的话提醒他道：“正常来说，从今晚开始，你不再适合出现在我这里。”

“那我明日去看她？”

若明日他去看了她，以后白日他也可正大光明的随时出现在她身边。

“……明日她不在，她要陪嫂夫人婆媳去西山观还愿。”

楚默离失落的同时又有些想笑，他憋住笑，“那行，那明日先不去了。”

水乔幽看他避而不答上一问，重复了一遍，“明晚以后，你也不用过来了。”

楚默离手指在她手上好玩似地轻轻敲了两下，“阿乔，你这提醒，是为你我着想，还是就是不想我再过来送药？”

水乔幽刚落在他手上的目光又抬了起来，被他问住。

楚默离打破她的期冀，“明晚就算我不来，我也会让人将药给送过来的。”

水乔幽和他对视半息，刚要开口，楚默离转了话题。

“西山观的宝物不是已经被拿走了，你还要去西山观？”

水乔幽的话语被他打断，神色不改，“明日，是陪嫂夫人她们去。”

楚默离知道她还是不愿透露她的事，没再追问，“那路上注意安全。”

水乔幽看出他的让步，也应了一声，“嗯。”

楚默离今日出来得晚，也知水乔幽熬了两个大夜，必定还没将精神补回来，他不再多待，站起身来。

“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他手上轻轻压了一下她，示意她不必送，放开她的手，朝门口走去。

水乔幽看着他的背影，没有留客。

踏出门口，楚默离忽然又停住脚步，回头提醒她，“阿乔，你我今日约定之事，我会记在心上的。”

他话说完，也不需要她回应，又转身离去。

小小的院子，于他而言不过几步距离，很快他就转过照壁出了门。

水乔幽听到开门、关门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世家大族，子女婚事，历来讲究，说好听点需要门当户对，说直白点，就是利益结合。皇族婚事，更当如此，哪有自主之说。青皇能让他自己选择王妃，也只是在一定的基础上给予他这个权利，定然不是让他随心所欲。

袁松的远房表妹与安王，身份地位，皆不匹配。

今日青皇指了这桩婚事，有些出人意料，却也更证明了这一点。

安王侧妃，已是青皇惜才的破格提拔，也是对袁松的信任。

然而，楚默离是青皇看中的储君，他的王妃，以后多半就是一国之母，青皇定会有更多考量，怎可允他随便择之。

这种事情，水乔幽是再清楚不过了。

青皇今日给他们指婚，楚默离所想，希望只会越小。

楚默离的话，水乔幽当作没听见，起身去了后院打水洗漱，并未放在心上。

水乔幽并没有骗楚默离，她的确是要陪袁夫人婆媳出城去西山观还愿，翌日，本来可以晚点直接去袁府，但因青皇乱点鸳鸯之事，她还是起了个早，赶在袁松上朝之前到了袁府。

袁松见她来这么早，有些诧异，还以为她是记错了时辰，让她去客房再休息一会。

水乔幽开口准备与他说楚默离提起的事情，张嘴又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开口。

未曾想，袁松见她没走，也是欲言又止。

水乔幽看了出来，先问了他，“兄长，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袁松见她已经察觉，犹豫反而少了些，“确实有一事，为兄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与你说一声。”

“兄长有事，但说无妨。”

袁松看袁夫人吩咐人去给水乔幽安排房间休息了，他让提灯的下人也走远了一点，低声对水乔幽道：“前几日，我进宫，感觉陛下……有意替你与安王指婚。”

水乔幽瞬间明了，他们要说可能是同一件事。

“不过，我听陛下的意思，是想让你给安王做侧妃。”

水乔幽听着他们说的确实是同一件事，没有急着出声。

袁松见她不语，告知她道：“为兄，替你拒绝了。”

袁松这话，倒是有些出乎水乔幽的意料。

袁松解释道：“为兄知道，你和安王两情相悦。可若是让你给他做侧妃，我觉得有些委屈你了，以你的性子，定然也是不会愿意的。因此，我也没问你，就给你拒了。”

袁松一直都是看好安王和水乔幽这个妹妹的，他知道以他这个身份，他的妹妹给安王做王妃，身份怕是有些不够。

然则，他这个妹妹是水乔幽，以水乔幽的能力，只能给安王做个侧妃，不说她自己，他也觉得委屈她，这个侧妃，还不如不做。

水乔幽虽然不认可袁松的前一句，但是听到他后面的话，没有急着去纠正他的说法，“陛下，可有降罪兄长？”

袁松听她这么问，清楚自己想得是对的，放心下来，没有将忧愁表现在脸上，“不至于，陛下当时没有明说，只是试探我的意思，我也就顺势说了你这人性子淡泊，我也只愿你嫁个安稳的人家做个当家主母就行。”

“……其实。”

水乔幽刚要回话，袁松又小声同她道：“为兄今日去找安王谈一谈，让他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水乔幽只能先将前面的话收回去，“不必了。”

她刚说一句，话语再次被袁松打断。

“你放心，为兄会向安王表明，他若是想娶你，就应当将你娶做正妻。他若是做不到……”袁松看着这个能干的妹妹，在内心里暂时压住了对皇权的敬畏，“咱就换个男人。我让你嫂子，再给你挑些出色的青年才俊，配得上你的。”

比如，那个夙沙公子看起来其实也不错。

他宽慰水乔幽道：“咱这么好的姑娘，也没有必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水乔幽听出他是真心实意在为她考虑，也同他透露道：“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袁松诧异，“安王已经知道这事？”

“昨日，陛下已经同他说过此事。”

原来如此。

袁松立即关心道：“那安王怎么做的？”

“他拒绝了。”

袁松替她松了口气，“那就好。”

话一说完，他又觉得不对。

“等一下，他拒绝了，他为何拒绝，他不想娶你？”袁松想到这种可能，有些气愤，“他不想娶你，纠缠你做甚？他到底是何意，不行，那我就更得见他，与他好好说道说道此事。”

水乔幽没想到他反应居然如此之大，“不是，他……”

话到嘴边，她亦发现，她若替他解释，好像就更不对了。

她总不能说，他就是想娶她，那事情岂不是越来越大了。

她只能道：“无事，你不用找他。”

袁松看她说话变慢，则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岂有此理！这事你别管了，为兄今日就好好找他说道说道。”

袁松越想越气，让她回去陪袁夫人，自己大步朝门口走了。

水乔幽想跟上他，袁夫人恰好回来了，喊她再去休息一会。

水乔幽应完她的话，再往前看，袁松已经到了外面院子。

她亦不知，她若再跟上去解释，按照袁松这种有自我想法的理解，会不会越解释越乱。

袁夫人看她站着不动，已经走了过来，柔声与她道：“男人的事，就让他们男人去解决。”

水乔幽望向她，“……嫂子，你听到了？”

袁夫人挽上她的手，“昨晚，你兄长为了你和安王的事愁了一晚上，后来终是忍不住，就与我说了。”

水乔幽明白了，原来这事她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袁夫人轻轻拍着她的手，同样宽慰她道：“安王若不能解决此事，那咱就换一个男人，找不到好的，咱不嫁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