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夭夭 二百二十一、大巫觋遇刺

今天要见的客人很重要，是来自昭礼东宫的使者。

会见的地点选在城外，是为了避免九黎部内一些不安定的势力借机生事，在还没有完全控制局面的情况下，一切小心一点总没事。

东宫的使者前来，主要目的一个是讨论下一步如何配合姬南掌控九黎部，一个是讨论如何尽快将商队派进来，与九黎部做买卖，将大山内的宝物源源不断的运送出去。

姬南虽然当上了九黎部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但是姬家上层的那些老头子，不会天真的以为单靠一个年青人就可以真正的统治和驾驭一个大部族。

必须需要一批人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在大部分关键的位置上站稳脚跟，才会真正的控制住九黎部。

此外还需要用经济联系作为捆绑，要将九黎部的对外商路控制住，将他们的利益与大周姬家的利益紧紧捆绑在一起，依附的关系才会变得长久。

在去的路上，姬南就和姬无方说得十分开诚布公，他知道姬无方会定期通过渠道，将他的言行和这里的状况回传给东宫宫主姬荣。

姬南说于公于私，不管自己是作为姬家的代表还是人族的代表，对镐京朝廷和昭礼宫派人渗透进来，掌控九黎部都没有任何意见。

但是在这一过程中，必要也要照顾到九黎部和他姬南的利益和感受。

利益相互输送，双方才能长长久久，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一些尊重也要让九黎部的高层觉得没有受到太大委屈。

姬无方觉得在商贸利益分配上应该问题不大，但是在人员安排上不好说，一来姬南同时身为天伤殿殿主，与东宫宫主姬荣关系极好，东宫于公于私，都该帮着姬南撑场子，但是涉及人员安排上，有些事得岐山祖宗堂点头。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姬南的后面隐约站着姬扈，还有一批先王的支持者隐藏在水下面。

镐京朝廷不可能任由姬南做大做强，成为朝廷今后不受控制的大患。

到了会面的地点，是一座小军营，周围远近十几里早已被帖癸率领的一百五十名影巫殿巫士控制住，帐篷外站着几十名神情凶狠、体型彪悍的灰衣修士。

使者是一个锦袍老者，清瘦微驼，发髻别着一根木簪，两眼炯炯有神，嘴角总是挂着微笑，一看就是位睿智聪慧之人。

此人真名不知道，大家都叫他极长老，姬南和姬无方都曾见过，每次都是站在姬荣身后不远处，但是很少说话，想必是姬荣的心腹智囊之类。

双方客气相见，姬南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就差点让姬无方脸上绷不住。

“极长老，九黎部在山外的贸易利益，东宫占一半，剩下的由天伤殿和我分，此事来之前宫主答应了，老祖知道我办事辛苦，家底还薄，所以特意让我挣点辛苦钱。咱们商量点别的事吧！”

极长老的表情先是瞬间的错愕，然后指着姬南哈哈大笑，姬南没有半分惭愧地呵呵赔笑。

在那之后，双方就具体的人事和生意上的安排开始谈细节，一聊就是一整天，总体来说大方向没问题，细节磕绊极多，双方讨价还价、各打算盘，中间还共进了午餐，小憩了一会。

临别之前，姬南送给极长老一个十万大山特产的紫藤金嘴葫芦，炼化之后带在身边可装百物，在修行界极其有名，属于可遇不可求的名贵之物。

极长老带着初步的意向回去复命。

两人踏上了回返的路程。

姬无方哭笑不得，问道：“要是极长老回头与老祖一聊，你岂不是就露馅了。”

姬南笑道：“辛苦办差自然就得给点辛苦钱，要不怎么激励士气。再说，东宫的利益不见得就是你家老祖的利益，是要入公账的，老祖为了显示公正无私不好伸手。但是入了我的手，不是随时孝敬老祖？”

最后姬南玩笑道：“极长老拿了咱们好处，必然要为咱们说话，只要你不说，老祖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再说你也可以在密折里多写一些我的好话啊。”

姬无方转动着眼睛笑道：“让我多写些好话没问题啊，可是总得有些润笔不是？我上次看到那个巫族老祖阮栎临走时候给了你一个葫芦，肯定有不少好东西……”

“滚蛋，这就开始勒索了，葫芦里啥也没有，是空的！”

“我不信……”

兄弟俩打打闹闹，骑着羊角兽顺着山路往百越城回返。

此时的百越城已经开始慢慢恢复生机。

人总是要继续生活，乌越部除了青壮还被暂时关押之外，老弱妇孺的行动并不受限制。

在几个选出来的管事带领下，家里没粮的族众开始到附近上山下水讨生活，一些人家开始把家里的财物拿出来摆在路边换取食物。

战事大局已定，九黎部的族众和周围一些小部落的族众开始陆续聚集过来，寻找生存和发财的机会。

一些在山外观望的小商队也急忙忙地赶来，准备采买一大批的奴隶和货物。

远远望去，百越城的外面人来人往，热闹了不少。

不远处的道边，有一些衣衫褴褛的乌越部老人弓着腰在砍柴，几个孩子跟在后面在帮着拾取柴火。还有一些妇女面容呆滞地挖着山野菜。

看见他们这队杀气腾腾、全身盔甲，骑着高大羊角兽的九黎部队伍过来，乌越部的族众们纷纷惊恐地退让。

九黎部的战士们对这些战败部族老弱妇孺们的生死基本是漠视的，也就谈不上什么戒备和看管。

几个开路的影巫殿巫士只是瞥了一眼，就走了过去。

姬南望着远处一簇簇的人群，眼中目光闪动，用手悄悄地拽了拽衣服里的几层软甲。

两兄弟边走边聊，姬无方提及应挑选乌越部、虎跃部、迖越部的勇士组成军队，收拢人心，扩大自己力量，避免被九黎部的一些势力要挟。

姬南认为时机还未成熟，至于何时招募他们，他自有计较。

……

路过几个跪在道边乌越部老人时，刹那之间，异象陡生。

“杀——”爆炸般的喊声忽如其来。

一道箭矢带着剧烈的破风声从不远处的树林中直射姬南的面门。

几个矫健的身影从老人堆里跳了出来，两道刀光蓦然直刺姬南的心口。

姬无方“哇——”的大叫一声，瞬间打出两记术法朝着其中两人击去。

落后他俩几步远的芙茹肝胆欲裂，拼命前冲。一大片黑火巫术朝着那群乌越部人落去。

与此同时，早有准备的姬南拔剑出鞘，一剑将箭矢砰地斩断在空中，“结阵！”

手舞不同兵器的刺客从草丛、树林凶猛扑来，目光血红凶戾。

一个刺客被姬无方的术法击中，浑身着火惨叫着飞了出去。

只是与那俩刺客距离太近，刺客带着必死之心的出刀，毫无保留，一往无前砍在姬南身上，在姬南身前绽放出一大团刺眼的绚烂光彩。

姬南大叫一声，口喷鲜血摔下了羊角兽。

刀兵的碰撞、杀戮，羽箭、术法飞上天空，疯狂交锋的声音、刀砍入骨的惨叫声。

十几名刺客与十几名巫士在第一时间爆发开的便是最猛烈的厮杀。

刺客们舍生忘死，浑然不管自身的伤痛，以最大的勇气和武力朝着姬南杀去。

半柱香之后战斗结束，九名刺客被杀，一名重伤自杀，还有一名被打断四肢和下巴被擒。

还有几十名附近的乌越部族众在混战中被杀。巫士也有六人阵亡。

芙茹失魂落魄地抱起姬南不停地呼唤，姬无方惊慌失措的往姬南嘴里塞着丹药。

不一会，城内的唐焚、彭巫等人也匆忙御风而至，各个脸色铁青、极其难看。

咸巫一脚将带队的帖癸踹出去几十丈，咬牙切齿骂道：“一群废物！”

彭巫抱起姬南以最快的速度往城内飞去，唐焚抓起被擒的刺客紧随其后。

当晚，巫觋被刺客伏击重伤、生死未卜的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九黎部。

九黎部的大军发了疯似的四面出击，抓捕刺客凶手，对一些还在顽抗不降的村寨日夜进攻、彻底铲除，不留一个活口。

百越城主城内的灯火彻夜未熄。无数人瞅着主城的灯火想着各自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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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大雾。

百越城外。

九黎部黄夷族军营。

大军出击，扫荡乌越部余孽，抓捕刺杀巫觋的凶手，营内所剩人员不多。

在黑夜中睁开眼睛时，他看到了那道身影，和随之而来的狠厉杀气。

相柳炎，黄夷族的大族长，年纪轻轻时候就成为三品巫，相当于人族元婴境的修为，只是按照人族对巫族的霸道规定，强行压住了修为不再修炼。

成为大族长之后专心处理族务，将黄夷族打理的井井有条，逐渐成为九黎部内最兴旺的氏族。

九黎部原本是由九个被驱逐残留的巫族联盟组成，各自有自己擅长的巫法，万年以来也各有自己的传统地盘，形成自己独特的文化传统。

巫殿里供奉着九族共同信奉的巫祖，巫女由巫殿世代指定承袭，传承着巫族世代的文化和巫法。

与巫女不同，每代的巫觋则由九个氏族选举产生，掌管着九黎部的军政大权。

历代巫觋虽然有很大的话语权，但是对九族族长的意见也非常尊重。

相柳炎的崭露头角，一部分是因为他的修行天资，早早修到了三品巫，如果他要是进巫殿的话也许能修到五品大巫。

而更多的是来自他的行政天分，事必躬亲、赏罚分明、勤政爱民。而且很有经商头脑，与来自山外的商队讨价还价，给黄夷族争取到比别的氏族多得多的利益。

黄夷族也因他要比别的氏族富足得多。

自从上任巫觋妍蚩自愿走出大山束手就擒以后，经巫女提议，由他牵头组建了九族议事的架构。

百年来，他联合畎夷族和赤夷族，时而合纵、时而分化其他六族，操纵通过了九族议事的绝大多数议题，办了很多利族利民大事要事，也顺便给自己办了不少小事。

平心而论，百年来他为九黎部的存续发展，做出极其重要的贡献，这一点连巫女都深表赞同。

但是，人总是有私心的，自从他听说一个来历不明的外来小子，据称获得妍蚩的指定要承袭巫觋之职，而且轻易地获得了巫女和巫殿五大巫的认可。

他的愤怒一下就爆发了。

凭什么那个小崽子能承袭巫觋之职，巫觋历来是要经过九族选举的。

他有什么功劳，有什么资历来当！要当巫觋也该是我，他算老几，老子为部族浴血奋战的时候，那小崽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尿炕呢。

这一次的暗杀，是他和畎夷族大族长阿林保共同筹划组织的。

他们从被俘虏的乌越部战士里精挑细选了十几名武艺高强的刺客。控制住他们的家人，答应只要刺杀成功，他们的家眷就会成为自由民，而且还会有一笔丰厚的奖赏。

那小崽子上次大战中听说受了重伤，失踪了好长时间，居然大难不死，活了过来。

这回应该再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吧！

目前距离成功只有半步了，那小子据说胸口中了两刀，哪怕没死估计也会影响今后的修行。

要是成不了四品巫，过一段时间自己就会鼓动其他几个氏族一起要求废黜他的巫觋之位，重新进行选举。

黑夜之中，对于忽然来到自己帐篷的那刺客，那一剑刺来的寒意犹如魔海妖兽般凶狠。

对方悄无声息，如黑夜中的蝙蝠。

相柳炎身经百战，也并非毫无抵抗能力。他抓起身边的短刀向着对方砍去，务要逼得敌人自救。

相柳炎张开嘴巴就要高喊。

他妈的，营帐外面的侍卫呢！

没有预想中的兵刃交击声，敌人也没有回剑自救。

细长如毒蛇般的剑刃穿过黑夜，无声地刺向他的咽喉，剑刃之上闪烁着蓝黑色的药膏。

相柳炎魁梧的身躯勉强转动，短刀向着细剑砍去。

只是今晚喝完酒之后的身躯转动有些迟缓。

呲――

是细剑刺入血肉的声音，然后是身躯撞倒桌子的声音。

沉闷的破风声将房间里的空气挥舞的呼呼作响。

相柳炎一只手捂着脖子噔噔的退去，另外一只手拼命的挥舞想要抓住什么，嗓子里呵呵的叫着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嘴里一股一股的喷出鲜血。

那道身影凌空跃起，风声在黑暗中袭来，砰的一下踹在他心坎上，将他踢回了床铺上。

刺客在黑暗中站了一会，确认相柳炎的死亡后，转身走出帐篷，与远处的一个黑影点头示意，然后轻轻一跃消失在风中。

黑影左右张望了一下，身躯悄悄地缩回到黑暗中，不久之后走进营地内一个很不起眼的帐篷，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相柳炎的帐篷外黑暗处躺着两具侍卫的尸体。

……

远远的，刺客的身影如黑夜中蝙蝠悄无声息，在静谧的黑夜中沿着陡峭的山壁轻盈而上，奔着极远处的藏身处而去。

半夜时分，黄夷族大族长相柳炎和畎夷族大族长阿林保同时遇刺的消息传遍整个部族。

两人的尸体都是在自己的大帐内被发现，没有喊叫，一剑穿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