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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
濎县县衙已经抓了八百壮丁，年龄最小的才十三岁，最大的将近六十。
其中甚至还包括两百来个三十多岁的健壮妇女。
相当于把县城以及周边村落手脚健全的劳动力一网打尽了。
县太爷明知这些壮丁里有很多年龄不符性别不符的，但也当做不知情，反正人又不是他去抓的，而且此次剿匪乃上级郡守急令，自己全都是了配合任务。
“大人，八百壮丁，再加上两百官兵，人手很充足，”师爷边看着册子边说，“还得是您有头脑，在得到郡守大人的命令后，马上开始抓壮丁征剿匪税，现在咱们人手够了，钱财也充裕，定能顺利剿灭水贼，到时候您也定会受到郡守大人嘉奖重赏。”
县令被夸得喜不自胜，摸着八字胡道：“那就赶紧叫他们出发吧！”
师爷笑道：“大人倒不必如此急切，哪怕只是用那些壮丁去消耗水贼战斗力，也得先调教训练一番才行，另外，剿匪的粮草也需要再多筹集点。”
县令问道：“照你这么说，得多久才能出发？”
师爷略作思索，回答：“我问过官兵教头了，最少也得十天。”
“十天？”县令眉头一皱，“十天后出发，又得四五天左右才能去到黑水湾，这前前后后加起来，不得二十来天了？”
师爷点头，“差不多，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县令道：“行吧行吧，你去告诉那些官兵，只要能把事情给本官办妥，壮丁死多少都无所谓，而且本官还会给官兵重重犒赏。”
“是，大人！”
——
县令的态度很快传达了下去。
官兵教头更加来劲了，下令手下官兵加紧训练壮丁。
于是，八百来个濎县百姓，在官兵们的恐吓威胁中，拿着自家用作务农的工具，穿着破草鞋烂衣服，在县城外的荒野间，没日没夜地接受训练。
但凡有人稍微显露不配合的态度，必遭官兵毒打。
官兵还给壮丁们实行分组连坐，一人不老实，惩罚整队人。
如此一来，哪怕这些壮丁根本不会作战，也能够变得足够听话。
到时候带到黑水湾，叫他们冲他们就得冲。
用他们的命消耗黑水寨水贼们的战斗力再合适不过，官兵们便可以轻而易举剿灭所有水贼。
随着残酷训练的进行，高压之下，壮丁们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趋于了麻木。
这也正是官兵们想要的效果。
与此同时。
历禾跟方会也在带着十几个少年搞训练。
两人并不懂任何训练方式，全靠着以往到处乱混跟人打架摸索出来的经验，传授给小弟们。
而且历禾的宗旨就是，能群殴就别单挑，能偷袭就用不着光明正大，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所以，对于十几个人的互相配合，以及他们的体力状态，相当重视。
正好宁锦璃给他送了很多食物，不仅主粮管够，肉蛋奶更是不缺。
如果训练期间受伤了，还有高效药物治疗。
一群少年本就肚子里全都憋着报仇的愤恨情绪，每天练得格外认真努力，不把自己累到手指头抬不起绝不歇息。
如此高强度的体力消耗之下，又能得到充足营养补充，再加上他们正是长身体发育的时候。
原本只会拿笔杆子的文弱小书生们，眼看着皮肤一天比一天粗糙黝黑，身板一天比一天灵活壮实，眼神也是一天比一天凌厉。
才短短五天下来，少年们几乎都快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历禾对于自己的训练成效相当满意，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当带头大哥的料子。
所有人当中，变化最夸张的则是方会。
这小子原本瘦得跟竹竿似的，尤其是之前病重那会儿，跟皮包骨差不多了。
而现在，体格膨胀到堪比一个成年男性。
明明比历禾年纪小，但往历禾身边一站，看着比历禾老成好几岁，身板壮得跟头半大老虎似的。
“嘿，方会，以前没发现，如今倒是觉得，你小子有大将风范啊。”历禾笑着拍了拍方会的胸脯。
方会挠头憨笑，“大哥，你就别调侃我了。”
“可不是调侃！”历禾一本正经道，“我见过当将军的人，我敢保证，你以后绝对不比他们差。”
方会挺了挺腰板，“即便小弟以后真的成了大将军，也要跟大哥混，你永远是我的历禾大哥。”
“不错不错，”历禾摇头晃脑，“真是孺子可教也……哈哈哈哈。”
“历禾大哥！”几个少年提着刀兴致勃勃跑过来。
历禾问：“什么事？”
少年们说：
“咱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去报仇了？”
“对啊，我们昨天还合力杀了两头野猪，那三个官差应该不比野猪厉害吧？”
“而且咱们这么多人，按照大哥教的，偷袭埋伏再群殴，肯定能把他们仨大卸八块！”
“……”
看着这几人期盼的眼神，历禾扯了根杂草叼在嘴里，神色凝重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为先生报仇杀了那三个官差之后，会是什么情况？”
几人愣了下，你看我我看你。
关于这一点，他们还真没想过。
方会道：“大哥，你是在担心，县衙会查出来么？可是，只要咱们把尸体处理妥当，应该……”
历禾摇摇头，细细解释道：
“官差不是普通老百姓，咱们老百姓在官老爷眼里不算什么，死了就死了，不会去追根究底。但如果是县衙里当差的突然消失不见，他们不论如何也会查个清楚的，更何况是一下子没了三个。”
“哪怕我们把尸体处理得再干净，来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衙门依然不会放弃。如此一来，早晚会发现蛛丝马迹。”
“这也正是一开始，我打算独自一人去复仇的原因。倘若真被查出来了，也不会牵连到你们。”
听着这番话，方会陷入了沉默。
其他几个少年神色坚定，表示不怕官府追查，万一将来衙门的人发现了线索，而线索最指向谁，谁就替大伙儿把杀人罪扛下来。
这是他们几个和其余同伴们已经私下商量好了的，就等着提出展开复仇行动的时候，来告诉历禾大哥。
历禾微微一愣，笑了笑说：“你们倒是考虑得挺周到，可是，我不希望我们当中有任何一人就这么扛下所有罪责，丢掉性命。”
少年们急了。
“历禾大哥，那照你的意思，岂不是我们不去报仇了？”
“这些天里我们的努力训练……不都白费了吗？”
“大哥，你该不会还是想自己去搞定一切吧？这可不行！绝对不行！要动手就一块儿！”
听着几人七嘴八舌的声音。
历禾心里很感动，接着眼里浮起一抹狠色，压低声音说：“不，其实我有个更大胆的计划，但这个计划一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而且……倘若失败，后果会更加严重。”
方会问：“什么计划？”
历禾吐出两个字，“造反。”
此话一出，方会和这几个少年先是一惊，接着全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造反？
这可太刺激了！
瞧着几人的反应，历禾心里略微有了些数，便说：“把其余人都叫来，咱们一块儿商量商量。”
“好的大哥！”
几人撒丫子跑开，去召集其余同伴们。
不多时，所有人齐聚破庙。
历禾说：“咱们濎县早就已经被狗官折腾得民不聊生，老百姓们的日子越来越过不下去了，再加上此次搜刮百姓粮食财物还有抓壮丁，大家基本没了活头，所以我才心生造反之意。反正是要杀官差给咱们先生报仇，不如多杀几个，那既然多杀几个了，不如把县衙给掀翻。但此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你们好好想想，要不要这么做。”
“我同意！”方会第一个表示赞同，“我全家就剩我自己了，豁出去无所谓，我家人虽是被独眼龙害死，但也与狗官无视百姓脱不了干系！”
接着又有好些个少年同意了。
他们也都是孤儿，全靠教书先生帮忙，才不至于流落街头乞讨。
最后还剩五六个少年没有表态。
历禾对他们说：“你们还有家人，情况不同，所以——”
“我同意造反。”剩下的少年中，又有人开了口，“我爹被抓去当壮丁了，家里就剩我娘和奶奶，家里的粮食财物也被官差一扫而空，正如历禾大哥说的那样……县衙搞一场剿匪后，大家基本没了活头。我还不如拼一拼，灭了狗县衙，说不定能从县衙里抢出粮食，分给百姓们，反而能让大家熬过这个冬天。”
最终，另外几人也同意了。
历禾神色凛然，“既然都愿意跟着我造反，那我也向你们保证，如若成功，绝不负你们。”
说完，他双膝跪地，朝着少年们叩首。
众少年眼眶泛红，急忙也跪下。
“大哥，我们说过跟定你了，此生亦绝不负大哥。”
“愿为历禾大哥，肝脑涂地！”
“……”
历禾也不禁红了眼眶，起身道：“好，有你们这帮兄弟，我这辈子都值了。兄弟们，咱继续训练些时日，切莫急于求成，时机很快就要到了，届时便能为先生报仇，亦发动造反！”
众人抱拳，“是！大哥！”
——
另一边，黑水湾之中。
这些天里，宁锦璃让黑水寨暂停了蛾翅草采集工作，但粮食物资照样发放。
同时还给黑水寨的作战主力人员配备了护甲和兵器，连船也换了，换成现代的柴油机螺旋桨民用小型渔船。
由于使用起来很方便，这帮长期在江河湖沼地区生存的人一学就上手了。
加上以往打劫的行动经验，还能利用这些渔船，更快地组成千变万化的作战阵型，黑水寨的战斗力在短时间内直线飙升。
估摸着仅需百来人就足以碾压濎县派来的两百官兵。
考虑到不仅要与官兵作战，还得在这期间顾及到那些被迫来剿匪的濎县百姓，宁锦璃让黑水寨两个当家的专门组建了一批救援队。
救援队约五百多人，不参与直接作战，只在双方交战过程中，尽最大努力，把老百姓抓起来送去黑水寨。
这期间肯定会遭到反抗，所以救援队的人数才必须足够多，也更需要特别训练。
总之，先把参与到剿匪中的普通百姓抓进黑水寨，回头再跟百姓们解释也来得及。
宁锦璃的目的不仅仅在于干掉官兵，保全百姓，还要争取保证黑水寨不折损任何一个人，所以，即便有着厉害的装备，也不可掉以轻心。
至于她带来的特别行动队成员，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让他们参与到这场对战中的，毕竟特别行动队有自己的重要任务。
时间一晃而过。
濎县也迎来了南方的深冬时节。
气温降至冰点。
雪虽然下得不大，但在这片地方来说，也算不那么常见的。
天空阴沉沉，湿冷至极的寒风似银针往人毛孔里钻。
泥泞的地面被冻得硬邦邦，沼泽地带里，大大小小的湖泊水洼乃至纵横交错的河流，也都结了一层两指厚的冰，密密麻麻的芦苇杆成了亮晶晶的冰棍。
县城这边，前往黑水寨剿匪的大队伍出发了。
队伍绵长蜿蜒。
十来个骑着马穿着厚厚衣服并且套装一层皮革软甲的官兵在最前边带路。
数百壮丁仅着单薄麻布衣物，背着曾经他们用来种地的锄头镰刀，以及少量干粮，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艰难徒步。
每隔一段距离，便有骑马的官兵游走监督，只要看见哪个百姓走慢了些，就会呵斥警告。
队伍最后头，是马车拖着的粮草，也由壮丁运送，官兵看押。
如此一个剿匪队伍，就在冰天雪地里，朝着黑水湾进发。
等到队伍已经消失在风雪中，暗藏在城门边观望的一个少年扭头离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破庙，将情况告诉了历禾。
如今县城十室九空，县衙官差们几乎用不着干活了，捕快更无须沿街巡逻，城门自然也无人看守，倒是给了历禾这群少年极佳的机会。
破庙内，所有人都已整装待发。
历禾取出宁锦璃送来的草莓味牛奶，每人发一瓶，然后高举牛奶道：“兄弟们，咱以奶壮胆！干完这瓶奶，随我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