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微 第311章 许诺

是夜，顾桓祁与沈清和一起用了晚膳，直到拿到内务府新送来的一分春，亲手将香炉里的换掉，才安心与沈清和睡下。

翌日一早，沈清和伺候顾桓祁更衣，顾桓祁看着眼前之人，满眼爱意，忍不住伸手在沈清和的脸颊上蹭了蹭，又为沈清和正了正衣襟。

沈清和纤长的睫羽轻颤，抿出一抹浅笑，抬眸与顾桓祁对视一眼后，又垂下头，手指灵巧如蝶，为顾桓祁系上腰间的玉坠。

顾桓祁的目光在沈清和的身上流转，不知为何，在她身边，便会觉得莫名的心安与平静。

“前几日臣妾去碧凰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听闻二皇子染了风寒，皇上可去看过二皇子了？”

顾桓祁颔首，拉过沈清和的手，两人一起往院子里走去，“皇后千秋那日，朕去看过景澈了，乔太医已经给景澈诊过脉了，也开了温补的方子，只是景澈仍有些蔫蔫的，估计还要些时日才能痊愈。估计是从前落水所致，景澈的身子，要比旁的孩子弱些。”

沈清和听见顾桓祁未忍住的叹息声。

劳长戌的供词中应该早就说明了，当初清安桥顾景澈与红樱落水之事是叶皇后所为，就是为了使景澈生病，红樱昏迷，皇帝才能失去助力，解了自己的禁足。

却没想到，景澈一朝落水，如今却留下了病根。

即便没有物证指认此事是叶皇后所为，在顾桓祁心里也早就分明了，每到景澈生病，顾桓祁的心里都会更记恨叶皇后一分。

两人在御辇前停下了脚步，顾桓祁拢了拢沈清和被风吹动的鬓发，低声道：“这几日你就别带着景熙去碧凰宫了，免得景熙也沾染上风寒，待景澈康复再去吧。”

沈清和福礼道：“臣妾谢皇上关怀。”

顾桓祁这才上了御辇，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掀开帘子道：“纪常在有孕，午后朕先去趟永庆宫，晚上再来同清和用晚膳。”

沈清和直起身来，笑意甜美，“那今夜臣妾亲自下厨，等皇上来。”

“好。”顾桓祁满脸宠溺地应下，半晌，才依依不舍地放下轿帘。

小碟子这才扬声唤道：“起驾！”

“臣妾恭送皇上。”沈清和退后一步，天鹅颈低垂，再次福礼，目光落在地面的青石板路上，看着皇帝仪仗队中上百双脚离开了视线。

“娘娘，皇上已经走了。”小路子低声道，上前搀扶着沈清和起身。

沈清和深吸一口气，脸色微沉，“去备上食材，那玉液羹要炖四个时辰，本宫将玉液羹炖上，再去碧凰宫。”

“是。”

沈清和回到寝殿，为自己重新添妆一番，往小厨房去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小几上的香炉。

*

午后，已经申时，日头稍稍西斜，秋风中已经有了几分凛冽的味道，好在天朗气清，顾桓祁未乘轿辇，负着手往永庆宫去了。

顾桓祁已经让洛知彰在民间散布了木颜霁有意称王之言，先是投诚示忠，以其兄木颜震为质；而后反悔，半路将贡品截回茕挞，就是为了再次挑起争端；如今仍不悔改，意图激起茕挞部人反抗之心。而顾桓祁一向仁德，不忍就此灭了茕挞，只是让诚王按兵不动，驻守北部。

再过两日，待大庆子民有了恨意，顾桓祁便以大庆威名不可辱没为名，下令让洛知彰出兵支援诚王，大灭茕挞。

一来，分了顾桓祎的军功；二来，得民心所向，也出师有名。

又是一番思忖，顾桓祁满意地扬了扬唇角，原本冷峻的眉眼染上一层暖色。

“皇上驾到！”

永庆宫外响起了通报声，仪嫔闻声，欣欣然放下手上的手绷，对着铜镜查验了一番妆容，迫不及待地便要迎出寝殿去。

才刚打了帘子，却见一身玄色身影径直进了西偏殿中，笑意在脸上渐渐凝固，满心失落。

温沅抱起一件桃红色的披风追到门口来，披在了仪嫔的身上，“娘娘，勿被寒气侵了身子。”

仪嫔暗暗叹了一口气，沮丧地放下帘子，转头回了寝殿，“皇上是去看纪常在肚子里的那块儿肉，不是来看本宫。”

“娘娘，”温沅搀扶着仪嫔在榻上坐下，又将披风放起来，不忘劝慰道：“子嗣是后宫中的大事，皇上向来看中皇嗣。娘娘您在新人中备受宠爱，只要恩宠不断，迟早会怀上子嗣的。”

“迟早是多早？”仪嫔横声问道，又不敢声音太大，叫西偏殿的皇帝听了去。

温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十月十八那日后宫得知纪常在有孕之后，皇上便再没来过永庆宫，也未翻过谁的牌子。

只有前儿个千秋节，去了碧凰宫；昨儿个午后，留宿重湘宫。

仪嫔瘪着嘴，不知是为何心底竟生出了些委屈来，犹豫半晌才敛理好心神，“本宫是永庆宫主位，既然皇上来了，本宫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说罢，深呼一口气，换上一副笑颜，系好披风拿起手炉，往西偏殿去了。

“仪嫔娘娘到！”

听见门外的通传声，纪常在脸上原本的羞怯与幸福略微一滞，眉心微蹙，心中生出些厌烦来。

这么些日子不见这个主位娘娘来看望过自己，今日知道皇上来了，偏偏此时要来争宠。

“臣妾见过皇上。”

纵使心中不悦，纪常在从榻上起身，正要欠身行礼，又被仪嫔赶紧扶住。

仪嫔亲自搀扶着纪常在坐回了榻上，声音温柔道：“都是自家姐妹，纪妹妹不必多礼。”

顾桓祁坐在榻边颔首，端起茶盏道：“既然涵儿也来了，便赐座吧。”

听见顾桓祁唤自己的乳名，仪嫔眉眼中又绽出了几分喜悦来，盈盈杏眼含情脉脉，“臣妾谢皇上。”

纪常在咬着下唇，在榻上坐正身子。

“对了，”走了一路，顾桓祁也觉得口渴了，将盏中茶水喝下大半，才道：“你如今有着身孕，往后这屋子里就别焚香了，让宫人们常去御花园里摘些花来插瓶，既能添香，又能增些雅致。”

纪常在缓缓看向香炉，这才醒悟，心头一暖，“嫔妾多谢皇上提点。”

而后，又唤来一旁伺候的绿芙，将香炉撤了。

仪嫔眸色一转，出声补充道：“采花回来也得小心些，像是夹竹桃、一品红、水仙花这些，待到春日里头，都是要小心避开的。”

顾桓祁的眼中划过一丝欣慰，点头道：“涵儿的确是心细。”

纪常在闻言，觉得仪嫔往日里不与自己走动，人前话也不多，偏今日在皇上面前要出风头。

想到此处，心中更是不满，面上却不显半分。

纪常在仍是笑着，抿了抿鬓边碎发，“仪嫔姐姐当真是博学多识，嫔妾头次有孕，有许多不懂的要向仪嫔姐姐学习呢。”

仪嫔一愣，瞥了一眼顾桓祁的脸色，赶忙道：“纪妹妹这说的是哪里话，本宫也还没有过身孕呢，只是多看了几本书，知道这几样花的花汁有毒而已。”

纪常在思忖片刻，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中有歧义，以丝绢捂嘴连忙笑道：“是嫔妾失言了，嫔妾愚笨，不及仪嫔姐姐这般才识，连说话都有如此疏漏，仪嫔姐姐切勿怪罪啊。”

“怎会。”仪嫔强撑着笑意，与纪常在对视一眼后，垂下了眼眸。

顾桓祁本是想来看看纪常在腹中的孩子，却又遇上了这明枪暗箭的戏码，看着眼前两个花一般年轻貌美的姑娘，一时竟觉得烦躁起来。

又喝了盏温茶，随意嘱咐了两句即将入冬，切勿着凉、天冷路滑，小心走路的体贴话，借口政事繁忙，便要离开了。

“嫔妾恭送皇上。”纪常在从榻上起身，还未欠身，又被顾桓祁亲手搀扶起来。

顾桓祁的手背情不自禁地抚了抚纪常在还未隆起的小腹，无比期待一个新的生命的到来。

纪常在受宠若惊，眉眼间满是小女儿家的羞涩与雀跃，“皇上，嫔妾有孕才一个多月，得三四个月才能显怀呢。”

顾桓祁点头，声音沉沉，“行了，不必送了。”

仪嫔看着顾桓祁离开，心中不甘，加快脚步追上了顾桓祁，轻声唤道：“皇上。”

纪常在剜了仪嫔的背影一眼，满脸怒气地将手中丝绢扔在榻上。

顾桓祁才走出不远，闻声回首，看向身后的仪嫔。

她一袭桃红色的披风立在秋末初冬的阳光下，身姿款款向自己走来，“皇上，臣妾在小厨房里炖了甜汤。近日天气骤冷，气候有干燥，皇上不如先去臣妾的殿中，喝完甜汤暖暖身子呢？”

仪嫔的声音极为轻柔，像一阵春风，拂过秋日里的萧瑟凄凉。

顾桓祁心下一动，脚下正要动作，忽而想起今晨从重湘宫离开时，曾许诺沈清和晚上去重湘宫用晚膳。

抬头见日头愈发斜了，一抹橘红快要将天边烧透，顾桓祁道：“下次吧，朕今日还要去重湘宫。”

说完，朝仪嫔笑笑，转身离开了。

仪嫔愣在原地，看着御驾离开永庆宫，久久驻足，不舍离去，“皇上说，他要去重湘宫？”

温沅抬眸，看了一眼仪嫔的侧脸，不忍答话，却又不能不答：“回娘娘的话，御驾确实是往重湘宫去了。”

仪嫔立在冷风里，任干涩的秋风吹起她的披风，在衣袖中紧紧攥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