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微 第249章 拼凑

行兵八日，秦善远骑马立在半山腰处，远远看着山顶上的庆**旗在风中飘扬。

山下不远处的民居已经是一片废墟，听闻诚王顾桓祎驻守这座承虞山已经快有十几日了，除了抓了几个老弱病残外，不曾有半点收获。

秦善远悠闲地策马往上走着，想着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这就要来了，有如神兵天降一般，即将迎接众人膜拜与敬仰。

耳边嗖嗖两声，射出两支暗箭，一支射在马颈处，一支射在秦善远的腿上。

秦善远从马背上跌落，不知从哪里投出了迷烟来，四周出现了一批弓箭手，将近二十个人，几十支剑齐发。

带来的一千兵士中，伤的伤死的死，天空撒下数十张大网，迅速收拢升起，将人挂在树上。

秦善远拖着受伤的腿，看着树上的网子，这才知道自己中了埋伏，忍痛在地上匍匐着。

迷烟散去，眼前渐渐清晰。

木颜晴黑纱拂面，手里持着一把弩箭，从草丛里冒出头来，一脚踩在秦善远受伤的腿上，“这么蠢，还学人带兵剿匪？”

弩箭威力无比，西南之地制弩最好的，便是努奚部，“果然是努奚部余孽！你们早就归顺我大庆，如今还贼心不死，竟在承虞山做出此等事！”

木颜晴看着地上的血迹，随手朝秦善远中箭的那条腿上又射了一箭。

弩箭的威力极大，将秦善远的腿贯穿，险些将人钉在地上。

剧痛袭来，秦善远惨叫一声，觉得自己的腿骨似乎已经粉碎了。

木颜晴抚了抚自己手上的弩箭，歪了歪脑袋：“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射你那条好腿啊？”

秦善远向后挪腾了两下，看着木颜晴好看的眼睛，只觉得恐怖。

“我曾听说过一个故事，一个木桶能装多少水，不是看最长的那块木板有多长，而是看最短的那块，有多短。所以，我不必费力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只要废了一样，便足以让你痛苦了。

“因为只是伤了一条腿，秦家自然会奋力为你医治，每日给你希望，结果终日里都是失望。即便只是一条腿，你也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能策马，意气风发的自己了。日日梦里，都只能为这条腿而惋惜，难过，遗憾。

“大街上即便有人多看你一眼，你也会觉得，他们在议论你的断腿，往后你的每一日，都活在怀疑、害怕和担忧中。”

“啧啧啧啧啧。”木颜晴一边惋惜着，一边玩笑似的又朝秦善远的左腿上射了一箭。

惨叫声响彻云霄，顾桓祎在山顶的营帐中听着，也忍不住笑了。

思远立在一旁，“王爷相信她？”

顾桓祎夹起一筷子热汤面，狼吞虎咽地吃下，“这个问题，你不如去问她，是不是真的相信本王。”

安庆六年，九月廿二。宜成亲、出行、订盟、动土、祈福、栽种、挂匾、祭祀。

天刚蒙蒙亮，洛知微乘上轿辇，往宫门口去了。

小路子跪在重湘宫门口，从怀中掏出陶埙来，放在唇边轻轻吹奏，吹的正是小年那日，大家围在重湘宫里一起包饺子时的那首。

原本应该古朴浑厚的音色，因为小路子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乐曲也断断续续，听着凄厉婉转。

轿辇行至宫门口，洛知微下轿，准备换乘马车。却见冯常在抱着朗月在宫门口候着，“嫔妾见过俪妃娘娘。”

洛知微穿着一身素色，略施粉黛，额间仍戴着那条素缎镶宝石抹额，发髻上簪着一对木槿珠花，与木槿耳坠呼应。

伸手将冯常在搀扶起身，“起来吧。”

冯常在怀中的朗月笑意疏朗，看见洛知微更是亲近，伸手便要洛知微抱。

洛知微将朗月抱进怀中，轻轻捏了捏朗月柔软的脸，“再过几日，咱们的朗月，就要满周岁了呢！”

冯常在在一旁也笑了，“当年若不是有俪妃娘娘，只怕朗月也未能平安降生，李...姐姐在时，便常念叨着。今日知道俪妃娘娘要迁居行宫，嫔妾特意带朗月相送，愿俪妃娘娘早日康复归来。”

洛知微只是笑笑，并未回答，归来？自己哪里还会归来。

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一串珍珠手链，戴在了朗月的手上，因为手链太大，还绕了三圈，才算在朗月的手上戴住，洛知微道：“这个，就算是本宫给朗月的生辰礼了。”

那珍珠看着并不是南珠，也不是只有皇帝与中宫可用的东珠，只是一串寻常的珍珠手链。

冯常在和朗月一起笑了，“多谢俪妃娘娘。”

洛知微将怀中的朗月还给冯常在，伸手又抚了抚那串小珍珠，“这珍珠是本宫入宫时带进宫的，那时本宫的父亲只是五品下的宁远将军，本宫也没什么值钱物件。朗月贵为公主，不要嫌弃才好啊。”

“怎么会呢，”冯常在抱着朗月，朝洛知微屈膝一礼，“嫔妾与朗月多谢俪妃娘娘。”

洛知微转身正要上马车，不远处便传来女子呼喊声，“俪妃妹妹留步。”

在晨曦初破之时，一抹明黄色在宫门口格外耀眼，叶皇后身着凤袍，妆容明艳，头上的金凤步摇随着移动轻轻摇晃。

洛知微循着礼数，向叶皇后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冯常在一愣，立在洛知微之后，亦向皇后见礼。

叶皇后抬手为洛知微正了正额间的抹额，“俪妃有伤，又带着病，何须多礼。”

洛知微站直，看着眼前的叶皇后。

叶皇后先是看了冯常在一眼，冯常在会意，“朗月还未用早膳，嫔妾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又是屈膝一礼，带着朗月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从宽大的凤袍中拿出一枚信封，交给洛知微，叶皇后道：“此去一别，或许再也见不到了，这个，是本宫给你的礼物。”

洛知微将那信封拆开，里头赫然放着一张地契，而地契的主人，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宋昌。

另一张纸上白纸黑字写着：「沈清和，生于景德十年三月初六。母亲，沈意蔓。」

洛知微轻笑一声，抬眸朝叶皇后道：“多谢皇后娘娘。”

叶皇后原本满脸的得意倏尔消失，她本以为洛知微会恼羞成怒，会矢口否认，会装傻到底，谁知她竟向自己道谢。

叶皇后横眉怒道：“你谢本宫什么？”

洛知微下巴微抬，余光看向城楼的方向，“皇后娘娘息怒啊，皇上正在城楼上看着呢，虽听不见咱们说的话，可若是皇上看见娘娘这般疾言厉色，皇上会作何想呢？”

叶皇后长舒一口气，敛正容色，一副贤德模样伸手为洛知微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含笑道：“这一局，到底是本宫赢了。”

洛知微笑意未减，“当年的贤妃娘娘已经坐上了凤位，成为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还需要和臣妾比什么高低输赢吗？贤妃娘娘当年想要的，皇后娘娘如今都得到了吗？”

叶皇后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两下，亲眼看见洛知微上了马车，在宽阔的袖子里紧紧攥住了拳。

车夫正要驾车时，洛知微缓缓掀开车帘，“咱们到底是曾互相帮助过的，今日也想到一起去了，臣妾也为皇后娘娘留了件礼物，还望皇后娘娘笑纳。”

说罢，放下车帘，启程往行宫去了。

马车中，洛知微的手轻柔地抚着纸张上「沈意蔓」的名字，温柔笑了。

如今，一件一件，总算是凑齐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何时，家在何处。

城楼上，顾桓祁听见车辙声渐行渐远，长舒一口浊气，直到那辆马车消失在了视线中，才转过身同江义敏道：“回景乾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