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微 第187章 遗憾

慧嫔紧跟其后，在洛知微坐下时，起身上前，拿出准备的贺礼，是一件错金铜铸博山炉。

洛知微不禁向那锦盒投去目光，见那博山炉上金丝错落，宝和殿里明亮宫灯照耀着，映射出华光流动。

博山炉的各个山峰之上，有隔着两岸啼叫的野猿，有细嗅蔷薇的猛虎，还有打猎的樵夫与打坐的仙家。

若是点了熏香，想来这景象会更加灵动，精美绝伦。

吏部尚书夏云极为节俭，唯有去年二月闹了榆尺蠖时，才见夏大人捐赠出了不少要银两赈灾，而那时慧嫔入宫，穿着打扮也极为朴素，不见半分华贵。

如今竟拿出这么一个精致非常，华贵无比的东西。

洛知微觑了一眼顾桓祁的脸色，轻轻敲了敲竹叶的手背，“本宫想出去透口气。”

“好。”竹叶和身后的杜若对视一眼，而后搀扶着洛知微又转过屏风，从侧门离开了。

从宝和殿里出来，洛知微只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长长舒出一口气。

“娘娘，咱们今日就不去那玉液池边了吧，那池边多事，不是个好地方。”竹叶低声在洛知微的耳边唠叨了起来。

“好，不去，”洛知微提起自己的裙摆，走下长长的楼梯，“那咱们去御花园逛逛吧，如今春景极好，咱们就着月色，去赏赏花。”

“行。”竹叶点头应下。

洛知微冬日里生产，还未入春天就被禁足了，除了重湘宫院子里的那棵桃花树，再不曾见过别的什么花了。

后宫嫔妃献礼后，便是朝中大臣，按这样子看着，时候还早，便趁着夜色，去趟御花园吧。

洛知微坐在揽春亭中，枕月观星，吹风赏花，倒比在那宝和殿惬意得多。

今日人多，若是想见到宋昌，也只能远远一见了。

而自己是皇帝的妃子，只怕此生都无法与宋昌相认。

不然便会让洛家背上欺君之罪。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洛知微撑着脸，抬眸看着不远处的满园春色。

宫灯林立，月光倾泻，白日里缤纷美艳的花，在夜里也多了些柔静之色。

“俪妃娘娘好兴致啊，万寿节竟在御花园赏花？”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洛知微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顾桓祎靠着揽春亭的围栏，站在揽春亭边。

身上带着些许酒气，唇角带着两分玩味，含笑看着洛知微。

这一别...也有一年了，他看着还似从前那般，肆意自由。

可洛知微知道，实际上的他，并非如此。

竹叶一怔，朝顾桓祎欠身行礼，手肘轻轻碰了洛知微一下，转身下了揽春亭，站在思然身边，“你与诚王爷为何在此处？”

思然向身后望了一眼，“主子不喜多留，装醉要走，这便要出宫了，出宫之前，特意来了这御花园。”

洛知微缓缓起身，心中有千言万语，想与顾桓祎分享自己找到了亲生父亲之事，可是大局面前，顾桓祎会为自己开心吗？

话到嘴边，唯有轻轻一句，“王爷。”

顾桓祎颔首，并未再开口。

自己才来这御花园没一会儿，顾桓祎就到了，这会儿，只怕嫔妃们才刚献礼完吧。

“王爷已经为皇上献上万寿节贺礼了？”

顾桓祎抱臂浅笑，“本王给皇兄的礼物，前几日就送进宫了。”

是了，吴世豪的人头。

洛知微想起来，挑了挑眉，无奈地抿了抿嘴唇，声音轻柔，“若被人见了本宫与王爷在此处，只怕不妥，本宫先告辞了。”

说完，抚平了衣裙上的褶皱，就要离开。

经过顾桓祎身边时，顾桓祎倏尔沉了眸子，脸色一黑，伸手挡在了洛知微的身前，“你换了熏香？”

洛知微一双眸子里墨色流转，想起自己近来用的熏香皆是顾桓祁所配的一分春，而不是从前宋霜若惯用的长茉香。

垂眸应道：“是，本宫近来所用熏香是皇上为大皇子所配，名为一分春。”

“换回来。”

顾桓祎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含着不可撼动的威严。

洛知微抬眸，清丽的睫毛止不住地颤抖着，心头莫名沉甸甸的，目光躲闪一阵，赶忙离开了。

顾桓祎看着洛知微拉着竹叶走远，在揽春亭上久久驻足，下颚线紧绷着。

“王爷。”思然脚步轻轻，缓缓靠近顾桓祎的身边。

顾桓祎收回目光，忽而口中一念，“依计划行事吧。”

“是。”

洛知微心乱如麻，自己将长茉香换掉，便是不愿意再做宋霜若的替身了，可顾桓祎这般反应，是不愿意自己与宋霜若撇清关系？

洛知微的脚步跟着心一起乱了，幸亏有竹叶搀扶着，才不至于跌倒。

宝和殿外，鼓声伴着长箫与瑶琴的悠扬之声仍未停下。

竹叶抬手，为洛知微将发丝与钗环整理妥当，才跟在洛知微的身后，重新回了宴席之中。

殿内献礼之人正是洛渭洲与洛知彰，洛知微看了一眼他们手中之物，竟是一把弩箭。

“西南处所制弩箭最佳，此弩箭是末将在西南巡视时偶然所得，曾于数里外射杀一头黑熊，威力无比，只是年久未用，末将已将此弩箭修整完善，威力更胜从前，特来献于皇上，祝吾皇万寿无疆！”

洛知彰将那弩箭高举过头，待小源子将那锦盒接过去，手这才放了下来。

顾桓祁抚着那柄弩箭，爱不释手，连连点头，“朕很喜欢。”

洛渭洲与洛知彰倒退两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接着便是中书令宋昌献上贺礼。

洛知微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缓步上前的宋昌，而后悄悄别过眼去，生怕自己的眼神会让人看出破绽。

直到宋昌走到自己眼前，朝顾桓祁躬身献礼。

洛知微才借饮茶之时，细细打量眼前这人，这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鬓发已经花白，侧脸也有些消瘦，可眸子依旧清澈明亮，眼角眉梢皆是书卷气息，他应该是个很温柔的父亲吧。

宋昌缓缓打开锦盒，里头装着一幅字画。

正在宋昌要将字画拿出来之时，宝和殿内鼓声忽而急促起来，还不等人反应，舞剑的男子从那女子处借力，一道寒光闪现洛知微的眼前，那柄银剑指着洛知微的眉间便来了。

“来人，护驾！”江义敏喊道。

宝和殿里乱成一团，坐在洛知微旁边的慧嫔更是吓破了胆，捂着自己还未显怀的孕肚慌忙逃窜。

宋昌眸光一黯，抄起手中画轴便朝那银剑打了过去，画轴从中间被劈开成两半。

他知道，他知道。

洛知微与宋昌对视一眼，眸中装着相同的欣喜。

那舞剑的女子见状，蹬着宝和殿的门槛，踩在了慧嫔的桌上，高举着剑就要插进洛知微的胸膛。

洛知微未来得及闪躲，屏住呼吸，一道鲜血喷溅而出，洒在洛知微白皙的脸上。

待洛知微回过神，才发现宋昌挡在洛知微的身前，面朝洛知微，以背挡箭。

而后缓缓滑落，近乎跪坐在洛知微的脚边，朝洛知微伸出了手。

一声弩箭响在洛知微的耳边呼啸，站在桌上的舞剑女子眉心正中弩箭，垂直倒下。

洛知微浑身颤抖着，脸上湿润一片，不知是血水还是泪水，一把拉住了宋昌的手。

那个字堵在喉咙口，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不能唤宋昌为爹。

而宋昌连死前，都未能听见失散多年的女儿叫自己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