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唳九霄倾天下 第88章 清歌识破连环计

“太后娘娘驾到——！”

尖细高亢的通传声穿透了五皇子府压抑的空气，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喜堂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方才还因凤清歌揭露疑点而暗流汹涌的气氛，此刻被一股更庞大、更沉重的威压所取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垂首躬身，连君煜城都收敛了脸上的怒色，换上一副凝重恭敬的神情，快步迎向门口。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环佩叮当的清脆声响。身着深紫色绣金凤祥云纹宫装、头戴九尾凤冠的太后云华岚，在宫人嬷嬷的簇拥下，缓步踏入这片狼藉的喜堂。她年逾五十，保养得宜，面容雍容华贵，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凛然威仪，目光所及之处，众人无不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孙儿（臣妾）恭迎太后娘娘（母后）！太后娘娘（母后）万福金安！” 君煜城、君墨珩、君瑾瑜以及德妃凤婉仪等皇室宗亲、诰命夫人纷纷跪地行礼。

云华岚的目光缓缓扫过混乱的现场：被按在地上、双目赤红、堵着嘴犹自挣扎的凤如雪；昏迷不醒、狼狈不堪的柳如眉；地上暴毙喜娘的尸体；以及那柄染血的匕首……最后，她的视线定格在端立一旁、微微躬身却并未跪倒的凤清歌身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审视。

“都起来吧。” 云华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哀家听闻煜城府上大喜之日，竟闹出此等骇人听闻之事，行刺皇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最后几个字陡然转厉，如同冰锥刺骨，让刚刚起身的众人心头又是一颤。

“皇祖母息怒！” 君煜城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请罪，“是孙儿治府不严，惊扰皇祖母圣驾！此事实在是……” 他快速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包括太医的验看结果、凤清歌提出的疑点以及李嬷嬷的谎言，简明扼要地禀报了一遍，言语间，将矛头隐隐指向了幕后更深的黑手。

云华岚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当听到“千机引”、“鹤顶红”以及凤清歌拆穿李嬷嬷谎言时，她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凤清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哦？照你这么说，此事并非柳氏母女一时昏聩，而是另有高人布局，意图搅乱朝纲？” 云华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孙儿不敢妄断，但诸多疑点，确实指向此。” 君煜城低头道。

“疑点？” 云华岚的目光转向瘫软在地、抖如筛糠的李嬷嬷，“哀家看，关键就在这刁奴身上！她既敢在皇子面前扯谎，必有倚仗！来人！” 她声音陡然一沉，“给哀家撬开她的嘴！哀家倒要看看，是谁给了她泼天的胆子，敢在皇家喜堂上兴风作浪！”

“遵旨！” 太后身边两名面容冷肃、眼神如刀的嬷嬷立刻应声上前。她们是太后身边专门负责“问话”的心腹，手段狠辣，令人闻风丧胆。

李嬷嬷一见那两名嬷嬷朝自己走来，吓得魂飞魄散，仿佛看到了地狱的恶鬼！她惊恐地尖叫起来：“太后饶命！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是……是……” 她涕泪横流，眼神绝望地乱瞟，似乎在寻找什么救命稻草，又似乎在恐惧着什么。

就在她即将吐出某个名字的瞬间！

异变再生！

一道微不可察的、几乎融入阴影的寒芒，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自混乱人群的角落激射而出，目标直指李嬷嬷的咽喉！速度快到极致！

“小心！” 凤清歌一直高度戒备，在那寒芒出现的刹那，她便捕捉到了！她厉叱出声，同时手腕一抖，一点银芒后发先至！

“叮！”

又是一声轻微的金铁交鸣！凤清歌射出的银针精准地撞偏了那道袭向李嬷嬷咽喉的致命寒芒——赫然是一枚淬了剧毒的牛毛细针！

那毒针擦着李嬷嬷的脖颈飞过，“哆”地一声钉在了她身后的朱漆柱子上，针尾幽蓝，兀自颤动！

“有刺客！”

“护驾！”

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怒吼着扑向毒针射出的方向！然而那里人群混乱，哪里还找得到发射者的踪影？显然是个隐藏极深、一击不中的死士！

李嬷嬷死里逃生，吓得瘫在地上，裤裆处一片湿热，竟已失禁。她看着柱子上那枚幽蓝的毒针，最后一丝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是……是二……” 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指向一个方向，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二？二皇子？！还是二房？还是……

然而，她的话再次戛然而止！

这一次，并非外力阻止。李嬷嬷指着某个方向的手指僵在半空，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即，一缕黑血缓缓从她嘴角溢出，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又死了！

就在太后眼皮底下，在众多侍卫环绕之中，李嬷嬷被灭口了！而且死状……与之前的王婆子一模一样！口鼻溢黑血，瞬间毙命！又是鹤顶红！

“废物！” 云华岚勃然大怒，手中的凤头拐杖重重顿地！她凌厉的目光扫过全场，仿佛要穿透每一个人的伪装。“查！给哀家彻查！这府里府外，所有接触过喜娘、接触过酒水器具的人，一个不许漏掉！哀家倒要看看，是谁的手，能伸得这么长！”

现场气氛凝重到了极点，人人自危。

凤清歌的目光却并未停留在李嬷嬷的尸体上。她趁着方才混乱和侍卫搜查的间隙，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凤如雪身边。凤如雪被侍卫按着，神智似乎因为“千机引”的药效过去而清醒了一些，但依旧被恐惧和绝望笼罩，身体抖个不停。

凤清歌蹲下身，在侍卫警惕的目光下，飞快地执起凤如雪的手腕，三指搭上她的脉门。同时，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凤如雪身上繁复的嫁衣。

“你……你干什么？” 凤如雪虚弱而惊恐地看着她。

凤清歌没有回答，指尖感受着凤如雪体内混乱虚浮、经脉隐隐有逆冲迹象的脉象，同时，她的鼻翼微微翕动。刚才靠近凤如雪时，她就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被浓烈熏香掩盖的、若有若无的……磷粉气味！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凤如雪嫁衣宽大的袖口内侧！那里，靠近手腕的地方，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小的、不起眼的深色污渍！若非她眼力惊人，几乎难以察觉！

凤清歌不动声色地用指尖在那污渍上轻轻一蹭，指尖立刻沾染上一点细微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粉末。她心中豁然开朗！

她猛地站起身，面向震怒的太后和神色各异的众人，声音清越，带着洞悉一切的肯定：

“太后娘娘！五殿下！真相，或许并非如表面这般扑朔迷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李嬷嬷虽死，但凶手急于灭口，恰恰暴露了其心虚！而新夫人凤如雪，并非完全无辜，却也绝非主谋！她，只是一枚被利用、被推到台前的棋子！” 凤清歌语速清晰，逻辑分明。

“其一，毒药来源。‘千机引’、‘鹤顶红’虽为宫廷秘药，但据臣女所知，三年前宫中库房曾失窃一批药物，其中就包括这两种剧毒！此事虽被压下，但卷宗犹在！能接触到宫廷秘药库，且有动机窃取者，范围已然缩小！”

“其二，下毒手法与时机！” 凤清歌举起自己沾染了细微粉末的指尖，“新夫人嫁衣袖口内侧，残留有少量‘赤磷粉’！此粉易燃，遇明火或剧烈摩擦即可引燃，且燃烧时会产生刺鼻烟雾，极易引人注意。凶手根本无需在合卺酒中下毒！只需将‘千机引’药粉混入这‘赤磷粉’中，提前涂抹在新夫人的袖口内侧！”

她目光如电，扫向七皇子君瑾瑜：“当七殿下提议掀盖头，场面混乱，新夫人情绪紧张，手臂难免动作。只需有人暗中以极快的手法，将一枚烧红的细炭或火星，弹射到其袖口沾染赤磷粉处……”

她话音未落，众人已倒吸一口凉气！袖口瞬间燃烧，烟雾弥漫，凤如雪惊慌之下必然大力甩袖扑打！袖中隐藏的“千机引”药粉便会随着动作弥漫开来，被她自己吸入！药性瞬间发作，神智癫狂！而她袖中预先藏好的匕首，便成了行凶的利器！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且嫁祸于凤如雪“突然发疯”，天衣无缝！

“至于王婆子和李嬷嬷，” 凤清歌继续道，“王婆子负责贴身伺候，必是提前知晓部分计划，甚至负责涂抹药粉，故而被灭口。李嬷嬷则是被推出来混淆视听的弃子，她方才情急之下所指方向……” 凤清歌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二皇子君墨珩身后某个低眉顺眼、毫不起眼的侍从，“恐怕并非真凶，而是幕后之人故意抛出的烟雾弹，意图嫁祸他人，搅乱浑水！”

“而真正的幕后黑手，” 凤清歌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斩钉截铁的笃定，“其目的，绝非仅仅刺杀七皇子！更在于一石数鸟：嫁祸五殿下与侯府，打击二皇子一系（若嫁祸成功）；离间皇子关系；搅动朝局；甚至……借太后娘娘之手，清除异己！”

凤清歌的推理，如同拨云见日，将整个精心设计的连环杀局彻底暴露在阳光下！从毒药来源，到下毒手法，再到灭口和嫁祸的动机，环环相扣，逻辑严密！

喜堂之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惊天的阴谋和凤清歌抽丝剥茧的智慧所震撼！

君煜城脸色铁青，后怕不已！若非凤清歌，他今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君瑾瑜捂着伤口，看向凤清歌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感激！

二皇子君墨珩脸上的玩味笑容彻底消失，眼神变得无比阴沉！

德妃凤婉仪眼中则爆发出惊喜和骄傲的光芒！

而太后云华岚，那双锐利的凤眸死死盯着凤清歌，眼底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审视，更有一丝……冰冷的忌惮！

“好！好一个连环计！好一个凤清歌！” 云华岚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哀家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她目光转向君煜城，语气陡然森寒：“煜城！”

“孙儿在！”

“此案，交由你全权彻查！哀家给你三日！三日之内，无论涉及到谁，给哀家揪出真凶！否则……” 云华岚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你这亲王爵位，也该换个人坐坐了！”

“臣女凤清歌，愿协助五殿下，查明此案！” 凤清歌适时躬身，声音清朗坚定。她知道，只有主动介入，才能掌握主动权，保护自己，并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云华岚深深看了凤清歌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将她看穿。

“准。” 良久，太后才吐出一个字，随即拂袖转身，“回宫！”

太后的仪仗如来时般突然，又如风般离去，留下五皇子府一片肃杀与沉重的压力。

君煜城看着凤清歌，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沉喝：“来人！将柳氏、凤如雪收押！封锁清秋阁及所有涉事场所！传本王令，即刻起，彻查侯府陪嫁人员、五皇子府内所有仆役、以及……三年前宫廷药库失窃案卷宗！凤大小姐，请随本王来！”

风暴，并未因太后的离去而平息，反而在凤清歌掀开冰山一角后，向着更深、更黑暗的漩涡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