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唳九霄倾天下 第410章 疫起·大灾之后

林志远的头颅悬挂在菜市口示众三日，以儆效尤。其家产被迅速抄没，充盈赈灾钱粮。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快传遍宸京，并随着驿道向四方扩散。百姓拍手称快，清流官员亦感振奋，认为陛下终究是圣明之君。

然而，渊亲王府内，气氛却并未因此轻松。

书房里，萧云倾看着潜龙卫从南方发回的最新密报，秀眉紧锁。君临渊持御赐金牌南下，一路通行无阻，已顺利接管平凉府赈灾事务。第一批赈灾粮的发放和“以工代赈”水利工程的启动，如同甘霖，暂时压制了沸腾的民怨，暴乱的势头被遏制下来。

但是，密报中提到的另一件事，却让萧云倾心头蒙上更深的阴影。

“……灾民聚集之地，近几日突发呕吐、腹泻之症，病患急剧增多，初始仅老弱，现青壮亦染。症状猛烈，吐泻物如米泔水，一日内可致脱水虚脱，已有数十人不治……当地府医束手，疑为‘瘪螺痧’（霍乱）……恐为大疫之兆！”

霍乱！

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萧云倾的心上。作为医者，她太清楚这种烈性肠道传染病的可怕！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旱灾导致水源匮乏，灾民聚集，卫生条件极端恶劣，饮用污染水源，正是霍乱弧菌滋生的温床！一旦爆发，传播速度极快，致死率极高，尤其是在这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

林志远伏诛的快意瞬间被巨大的危机感取代。赈灾粮只能解决饥饿，却挡不住这无形的死神！若疫情失控，君临渊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将瞬间崩塌，甚至可能引发更大规模的恐慌和逃亡，后果不堪设想！

“青鸾！”萧云倾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属下在！”

“立刻传令！”萧云倾语速极快，条理清晰，“第一，命安平医馆所有骨干医师、药师、学徒，即刻整装待命！携带馆内存放的所有治疗腹泻、补液盐（古代用淡盐水、糖盐水替代概念）、消毒药材（如生石灰、艾草、苍术等），特别是上次防治时疫余下的‘避瘟散’方药，有多少带多少！”

“第二，以我‘护国夫人’及‘安平医馆’主事之名，公告宸京各大药行，高价、不限量收购以下药材：黄连、黄芩、黄柏、白头翁、马齿苋、车前草、藿香、佩兰、苍术、艾叶、生石灰！同时，大量采购洁净棉布，赶制简易口罩！”

“第三，传书江南各州府安平医馆分馆及合作药铺，启动防疫预案：张贴告示，宣导不喝生水、食物煮熟、勤洗手（用皂角或草木灰水）、掩埋排泄物、隔离病患！发现类似吐泻患者，立即上报并初步隔离！”

“第四，”萧云倾的目光投向南方，带着深深的忧虑与坚定，“准备车马，我要亲赴平凉府！”

青鸾一惊：“王妃！南方疫情凶险，王爷定不愿您涉险！且王府……”

“不必多言！”萧云倾打断她，眼神决然，“王爷在灾区，直面疫情与流民，更需支持！我是医者，更是他的妻子！安平医馆是我一手创立，防疫治疫，舍我其谁？王府诸事，暂交沈嬷嬷与夏竹、秋月打理。立刻去办！”

“是！”青鸾见萧云倾心意已决，不再劝阻，领命而去。

萧云倾走到窗边，看着宸京依旧繁华的街景，心中却已飞到了千里之外那片饱受蹂躏的土地。旱魃的余威尚未散去，死神的阴影已然降临。林志远的血刚刚冷却，一场更严峻、更无情的考验正等着他们。她能想到君临渊此刻面临的压力——灾民要安抚，水利要兴修，贪官要震慑，如今更要加上这迫在眉睫的防疫重任！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焦灼。空间里的那点现代药品（如口服补液盐、抗生素）杯水车薪，必须依靠大规模的中医药防控和严格的公共卫生管理。她必须尽快赶到他身边！

三日后，萧云倾带着安平医馆最精锐的医疗队伍和满载药材、防疫物资的车队，悄然离开了宸京，星夜兼程，奔赴那片被旱灾和死亡阴影笼罩的土地。

平凉府外，临时搭建的巨大灾民营。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臭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疾病特有的衰败气息。虽然赈灾粥棚每日施粥，以工代赈的水利工地也热火朝天，暂时稳定了人心，但一种新的恐慌正在营地里无声蔓延。

靠近营地边缘，一个临时用破草席围起来的简陋隔离区内，呻吟声、呕吐声、腹泻声不绝于耳。病人脸色青灰，眼窝深陷，剧烈地呕吐腹泻，排泄物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几个被征调来的当地郎中忙得脚不沾地，却满脸愁容，束手无策。他们开的止泻药方，效果微乎其微。

君临渊一身便服，在墨影的护卫下巡视隔离区，脸色凝重如铁。他刚刚平息了一场因争抢洁净饮水而引发的小规模冲突。旱灾之下，水源本就珍贵，如今疫情爆发，干净的水更是成了保命的根本！

“王爷，”一个负责隔离区的老郎中颤巍巍地过来，带着哭腔，“这……这‘瘪螺痧’来得太凶太急！老朽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猛烈之症！止泻药灌下去如同石沉大海……这……这怕是……怕是挡不住了！”

君临渊看着草席内那些迅速失去生命气息的躯体，心沉到了谷底。他懂兵法，擅权谋，却对这无声无息间收割生命的瘟神，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就在这时，一名侍卫飞奔而来，脸上带着狂喜：

“王爷！王爷！王妃！王妃娘娘带着安平医馆的大夫们还有好多药材，已经到了营外！”

君临渊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被巨大的惊喜和更深的心疼所取代！云倾！她竟然亲自来了！在这最危险的时候！

他顾不上其他，大步流星地朝着营门方向奔去。

营门外，风尘仆仆的车队刚刚停稳。萧云倾一身素净利落的劲装，未施粉黛，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暗夜星辰。她正指挥着医馆人员卸下药材物资。

“云倾！”君临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步走到她面前。

萧云倾闻声回头，看到君临渊眼中交织的惊喜、担忧和浓浓的心疼，心中一暖，所有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她迎上前，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问道：“情况如何？病患集中在何处？水源检测做了吗？”

“很糟。”君临渊言简意赅，迅速将疫情和饮水问题告知，“隔离区在东边，病患已有数百，死亡数十。主要水源是营地旁那条小河的上游支流，但近日水位大降，浑浊不堪。”

萧云倾眉头紧锁：“带我去看水源！还有，立刻带我去见最严重的病患！青鸾，组织人手，立刻按我路上制定的方案，搭建更多隔离帐篷，划分清洁区、半污染区、污染区！所有医馆人员，佩戴我发的棉纱口罩，接触病患前后必须用我配制的药水洗手！动作要快！”

她雷厉风行，条理清晰，瞬间将带来的专业力量投入运转。君临渊看着她镇定指挥的侧影，心中那因疫情而生的阴霾，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透进了光。有她在，这无形的死神，似乎也不再那么不可战胜。

然而，当萧云倾在君临渊的陪同下，亲自检查了灾民赖以生存的那条浑浊小河，并取水样进行简单检测（利用空间里有限的试纸和显微镜观察）后，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水中，不仅悬浮物极多，更在显微镜下（借口特殊琉璃镜）看到了大量活动的、呈弧形或逗点状的微小生物——霍乱弧菌！污染源找到了！而且污染程度极其严重！

更让她心头疑云骤起的是，她在河岸边一处隐蔽的淤泥中，发现了大量腐烂的动物尸体（主要是死鼠和野狗），显然是被随意丢弃甚至可能是人为抛入河中的！这些**的动物尸体，正是霍乱弧菌大量繁殖的绝佳温床！

是灾民无知导致的环境污染？还是……有人趁乱故意为之，加剧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