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唳九霄倾天下 第344章 宫变·帝躬不豫

宸京，皇宫，御书房。

龙涎香的气息在暖炉的烘烤下显得格外浓郁，却驱不散空气中那无形的沉重。兵部尚书秦烈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正详细禀报着西北大捷的最终战果与和议细节：“赫连勃勃授首，西戎王庭胆裂！左贤王赫连拓俯首称臣，签订城下之盟！割让三镇，赔款巨万，遣质入京，解散王帐铁骑……此役，实乃我天圣立国以来，对西戎前所未有之大胜！渊亲王殿下之功，彪炳千秋！安平县主……”

龙案之后，昭元帝君昊端坐着。他身着明黄常服，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他手中捏着那份早已看过数遍、墨迹淋漓的捷报，听着秦烈激昂的陈词，脸上却殊无多少喜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奏报上“阵斩赫连勃勃”、“西戎称臣”、“万民景仰”等字眼，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万民夹道，箪食壶浆，皆呼‘战神’、‘菩萨’……”秦烈的声音还在继续。

“够了！”昭元帝猛地将手中捷报重重拍在御案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秦烈激昂的禀报戛然而止，御书房内瞬间死寂。侍立一旁的心腹太监总管高无庸吓得浑身一颤，连忙垂下头，大气不敢出。

昭元帝胸膛剧烈起伏，脸色由晦暗转为一种异样的潮红。他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欣慰、骄傲、以及更深更沉的无边忌惮和……恐怖的洪流，猛地冲上头顶！那“万岁”、“千岁”的呼声仿佛就在耳边炸响，那万民跪拜、只知渊王不知天子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君临渊！他的儿子！功高震主，民望滔天！这煌煌功业，这赫赫威名，如同无形的巨山，压得他这个帝王几乎喘不过气！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即便这个“他人”，是他的亲骨肉！

“好……好一个彪炳千秋！好一个万民景仰！”昭元帝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颤抖，眼神锐利如刀地扫过秦烈和御书房内的几名心腹重臣，“朕的七皇子……当真是……好得很啊！”

他猛地站起身，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那翻腾的气血如同失控的野马，直冲脑门！一股巨大的麻木感瞬间从左半边身体蔓延开来！

“陛……陛下？”秦烈最先察觉不对，惊恐地抬头。

只见昭元帝脸上的潮红瞬间褪去，变得一片骇人的青白！他张着嘴，似乎想发出声音，却只吐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嗬…嗬…”之音。身体僵硬地向后倒去，左手无力地垂下，右手却还死死抓着龙案边缘，指节扭曲变形。

“陛下——！”高无庸魂飞魄散，尖声惊叫，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搀扶。

“快！快传御医！传御医啊——！”秦烈也反应过来，嘶声大吼，冲上前与高无庸一同扶住皇帝软倒的身体。

御书房内瞬间乱成一团！桌椅翻倒，奏折散落一地。几名重臣吓得面无人色，呆立当场。

“父皇！父皇您怎么了？”闻讯匆匆赶来的四皇子君临轩恰好目睹这一幕，脸色剧变，一个箭步冲上前。

昭元帝的身体在高无庸和秦烈的搀扶下勉强没有摔倒，但半边身体已完全不听使唤，口眼歪斜，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惊怒与不甘，喉咙里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是……是中风！”匆匆赶来的太医院院正张仲景只看了一眼，便脸色煞白地惊呼出声，“快！快将陛下抬至榻上！取老夫的金针来！快！”

整个皇宫，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拖入了巨大的恐慌与混乱之中。皇帝陛下，正值壮年、刚刚收到平定西戎不世捷报的昭元帝君昊，竟在御书房内，当着几位重臣的面，突发中风，龙体瘫痪！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以最快的速度飞出宫墙。刚刚还沉浸在凯旋喜悦、准备迎接盛大封赏的渊亲王府，几乎在同时收到了这石破天惊的噩耗。

君临渊刚卸下戎装，换上亲王常服。墨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王爷，宫内急报！陛下……在御书房听闻西北捷报后，突发中风！口不能言，半身瘫痪！太医院正全力救治，情况……危殆！”

君临渊正在系玉带的手猛地一顿。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震惊，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那寒潭之下，是瞬间翻涌起的滔天巨浪。他刚刚踏着西戎王的尸骨和无边民望回到这权力中心，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便以这样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倒下了？是巧合？还是这无上的功勋，终究成了催命的符咒？

他沉默着，走到窗边，望向皇宫的方向。暮色四合，宫阙的飞檐在灰暗的天幕下勾勒出森严的轮廓。一场比西北战场更加凶险、更加诡谲的风暴，已然在宸京上空，无声地汇聚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