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折明月 第508章 残阳下的誓言

玄铁剑嗡鸣着震颤，剑身上的血珠顺着锋利的刃口缓缓滑落，砸在龟裂的岩石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凌辰半跪在地，左臂狰狞的伤口仍在渗血，鸿蒙紫气在伤口边缘明明灭灭，却始终无法彻底愈合——那是海皇自爆时留下的本源创伤，带着大海深处的极寒之力。

“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他胸腔火辣辣地疼，他抬起头，看向天边那道正在缓缓闭合的血色缝隙。天宫至尊消散的地方，残留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紫金雾气，被清晨的山风吹得渐渐淡去。

“这老东西，到死都没说句实话。”雷千绝一屁股坐在地上，紫电战甲布满裂痕，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新伤。他抓起酒壶往嘴里灌，酒水从嘴角溢出，沿着下巴滴在胸口的战痕上，“那玉佩印记……你早就知道了？”

凌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按住眉心。识海中，半块同心佩悬浮在鸿蒙紫气中央，散发着温暖的光晕。昨夜与天宫至尊对决时，他清晰地看到对方心口那半块印记——与他手中的玉佩严丝合缝，仿佛本就是一体。

“七岁那年，师父把玉佩塞给我时说过一句话。”凌辰的声音带着沙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玄铁剑的纹路，“他说，这玉佩关系着青云宗的秘密，也关系着……天宫的命门。”

那时他还是个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的废柴，只当是师父安慰他的话。直到三百年前在落魂渊找到另一半玉佩的残片，他才隐约察觉到，当年的宗门浩劫绝非偶然。

“命门？”雷千绝挑眉，突然一拍大腿，“难怪那老东西最后眼神不对劲！合着他跟你师父……”

“嘘——”

凌辰突然抬手示意噤声，目光锐利如鹰隼，扫向西侧的云海。那里的空气正在以一种诡异的频率波动，隐约有龙涎香的气味顺着风飘来。

“还有客人没走。”他缓缓站起身，玄铁剑在手中一转，剑穗上的玉佩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而且是位大人物。”

话音未落，云海突然分开一条通道。十二名身着白袍的侍女踏着莲花瓣飘然而至，她们手中捧着鎏金托盘，托盘上燃着的龙涎香青烟袅袅，在空中凝聚成“天姥”二字。

侍女队列分开，一位身披月白纱衣的女子缓缓走出。她看上去不过三十许年纪，容颜绝世，眉心一点朱砂痣在晨光中流转着柔和的光泽。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身后的九条狐尾，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摇曳，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青丘天姥。”雷千绝瞬间握紧战锤，紫电在锤身萦绕，“妖族圣地的执掌者，怎么有空来这穷山恶水？”

天姥没有理会他，目光落在凌辰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凌辰小友，三百年前在万妖谷，你借走的‘九尾狐火’，是不是该还了？”

凌辰瞳孔微缩。三百年前他为救重伤的雷千绝，曾潜入万妖谷盗取九尾狐火，当时与他交手的是天姥座下大弟子，他自始至终没见过天姥本人——对方却能一掌道破此事，显然对他的底细了如指掌。

“天姥若想要，便来取。”凌辰横剑胸前，鸿蒙紫气在周身流转，“只是不知青丘今日是来讨债，还是来捡便宜？”

“既不讨债，也不捡便宜。”天姥轻轻晃动着手中的玉拂尘，九条狐尾突然同时竖起，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本尊是来提醒你，混沌本源之力外泄，已经惊动了‘墟’。”

“墟？”雷千绝皱眉，“那是什么鬼东西？”

凌辰的脸色却瞬间变得凝重。他在一本残破的古籍中见过这个名字——传说在九天十地之外，存在着一个吞噬一切能量的虚无空间，名为“墟”。古籍上说，墟每隔十万年便会出现一次，每次出现都会吞噬半个宇宙，直到被新的秩序之力镇压。

“天宫至尊炼化混沌莲子时，强行撕裂了三界壁垒。”天姥的声音变得严肃，“如今他身死道消，壁垒上的裂缝无人修补，墟的气息已经开始渗透进来。不出三个月，整个南域都会被墟吞噬。”

山风吹过，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死寂。崖下的将士们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原本高昂的士气渐渐低落下去。

“那该怎么办？”雷千绝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不怕天兵天将，不怕尸潮海兽，却对这种虚无缥缈的“墟”感到莫名的恐惧。

天姥看向凌辰，眼神复杂：“唯一的办法，是找到混沌本源的核心，用它重新修补壁垒。而能感应到核心位置的，只有你手中的同心佩。”

凌辰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也就是说，刚打完一场仗，我们还得接着去拼命？”

“可以这么说。”天姥点头，“而且这次，你可能没有帮手。”

话音刚落，东方的天际突然亮起一道金光。只见无数道身影从云层中降下，为首的是一位手持玉如意的道人，正是阐教的南极仙翁。

“凌辰施主，贫道奉元始天尊法旨，特来邀请你共商大事。”南极仙翁稽首行礼，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至于混沌本源，自有我等正道人士看管，就不劳施主费心了。”

紧接着，西方又传来佛号声。数百名罗汉踏着佛光而来，为首的降龙罗汉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凌辰施主杀戮过重，当入我佛门忏悔千年。混沌本源之事，非施主所能沾染。”

北域的尸潮虽然退去，但隐隐传来更恐怖的咆哮；南海的浪涛再次翻涌，比之前更加汹涌。

雷千绝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势力，突然怒极反笑：“好，好得很！我们拼死拼活把天宫掀了，这些家伙倒好，想来摘桃子？”

凌辰却异常平静，他抬头看向天姥：“他们早就知道墟的存在，对吗？”

天姥轻叹一声：“天宫至尊镇守三界壁垒万年，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墟的震慑。如今他死了，这些人既想夺取混沌本源，又怕承担镇压墟的责任，便只能把你推出去当挡箭牌。”

“挡箭牌吗……”凌辰低头看着手中的玄铁剑，剑身上倒映出他染血的脸庞，“七百年前，他们把我当废柴；七百年后，想把我当挡箭牌？”

他突然猛地挥剑，鸿蒙紫气化作一道璀璨的光柱直冲云霄：“告诉你们！我凌辰的命，自己说了算！混沌本源在哪，我去哪！墟要来了，我挡！但谁要是敢在背后搞小动作……”

剑光骤然转向，擦着南极仙翁的玉如意划过，将他身后的一道金光劈得粉碎。一名隐藏在云层中的天兵惨叫着坠落，化作点点金光消散。

“这就是下场！”

凌辰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天地间回荡。南极仙翁脸色微变，降龙罗汉眉头紧锁，却都没有再上前。

天姥看着他的背影，九条狐尾轻轻摇曳：“既然你决定要去，本尊可以给你指条路。混沌本源的核心，藏在‘陨神渊’底。那里是上古诸神陨落之地，危险程度远超你的想象。”

“陨神渊？”凌辰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难怪古籍上说，那里是三界的禁忌之地。”

“不仅如此。”天姥补充道，“陨神渊底有座‘封神台’，台上刻着上古诸神的誓言。据说只要能让誓言重现，就能获得诸神残留的力量。只是千万年来，没人能活着从陨神渊出来。”

雷千绝猛地站起身：“我跟你去！”

“你留下。”凌辰摇头，“这里需要有人镇守，防止这些‘正道人士’背后捅刀子。”他看向崖下的百万将士，声音陡然提高，“你们呢？愿意跟我去陨神渊，跟那虚无缥缈的‘墟’拼一场吗？”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陨神渊的凶名早已传遍三界，没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赌。雷千绝的脸色有些难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凌辰按住了肩膀。

就在这时，一个瘸腿的老兵拄着长枪，一瘸一拐地走出队列。他少了一条胳膊，脸上布满疤痕，正是当年青云宗幸存的杂役弟子之一。

“宗主，当年您把最后一块干粮给了我，说要让我活着看到青云宗重建。”老兵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现在重建宗门的事可能要晚些，但只要您一句话，我这条老命就给您了！”

“还有我！”

“算我一个！”

“老子早就活够了，死前能跟凌宗主干票大的，值了！”

越来越多的将士走出队列，他们中有人类修士，有妖族散修，甚至还有曾经与凌辰为敌的幽骨军团降兵。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过往，却在这一刻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凌辰看着眼前这些浑身是伤却眼神炽热的将士，突然想起了七百年前那个雪夜。那时他被逐出青云宗，只有师父偷偷送他下山，在雪地里对他说：“记住，判断一个人不是看他站在什么位置，而是看他身边站着什么样的人。”

“好！”凌辰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充满了力量，“愿意跟我走的，拿起你们的武器！不愿意的，我绝不强求，从今往后你们便是自由身！”

最终，有三万将士站了出来。他们没有百万雄师的壮阔，却个个眼神坚定，仿佛就算面对虚无的墟，也能挥出手中的刀。

“雷千绝。”凌辰将七枚界钥抛给他，“这些你拿着，若我三个月内没回来，就用界钥启动南域的护山大阵，能守多久是多久。”

雷千绝接住界钥，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了三个字：“活着回来。”

凌辰点头，转身看向天姥：“请指路。”

天姥挥动玉拂尘，一道白光落在地上，化作通往西方的阶梯：“顺着这条路走三千里，便是陨神渊的入口。记住，封神台上的誓言，需要用最纯粹的信念才能激活。”

凌辰没有再多说，带着三万将士踏上了白光阶梯。玄铁剑扛在肩上，背影在晨曦中拉得很长，却异常挺拔。

雷千绝站在山巅，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云海中，突然将手中的酒壶狠狠砸在地上：“都给老子听着！从今天起，谁敢靠近南域半步，老子的雷锤可不认人！”

南极仙翁看着凌辰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仙翁，真要让他去陨神渊？”身后的小道童忍不住问道。

南极仙翁轻叹一声：“不然呢？那地方连天尊都不敢轻易涉足，让他去探探路也好。若他能活着带出混沌本源，我们再出手不迟。”

降龙罗汉则对着西方默念佛经，佛光在他眼中闪烁不定。

而此时的凌辰，正带领着三万将士在白光阶梯上前行。阶梯两旁是翻滚的云海，偶尔能看到被墟的气息侵蚀的星辰碎片坠落，发出凄厉的尖啸。

“宗主，前面好像有动静。”一名将士突然喊道。

凌辰抬头望去，只见阶梯尽头的云海中，隐约有无数道黑影在蠕动。那些黑影没有固定的形态，却散发着与海皇自爆时相似的极寒之力，正是墟渗透进来的虚无碎片。

“握紧武器！”凌辰举起玄铁剑，鸿蒙紫气在剑身上熊熊燃烧，“让这些东西看看，我们的骨头有多硬！”

剑光如练，劈开前方的云海。三万将士齐声呐喊，跟随着他们的领袖，向着未知的陨神渊，向着那虚无缥缈的墟，发起了冲锋。

残阳尚未完全升起，却已在他们身后，投下了万丈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