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折明月 第212章 九幽暗流

玄霄山主峰的晨雾中，林清浅背着昏迷的陆沉舟穿过浮桥，衣摆上的血渍已被晨露浸成深紫。守山弟子看到他们时惊呼出声，手中的火把掉在地上，照亮了两人身后禁地方向翻涌的魔气余波。

\"快请长老！\"为首的弟子连忙解开结界，目光触及陆沉舟眉心尚未完全消退的金色咒印时，瞳孔骤缩，\"这是...心灯术的反噬？\"

林清浅没有回答，只是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她能感觉到陆沉舟的体温正在回升，掌心传来的脉搏虽弱却逐渐有力，这让她悬了整夜的心终于落下半分。穿过三重回廊时，她忽然闻到熟悉的沉水香，抬头便见玄霄山掌门匆匆而来，道袍上还沾着未及拂去的丹砂。

\"浅儿，到底发生了什么？\"掌门指尖凝出灵力探向陆沉舟的经脉，忽然皱眉，\"他体内竟有两股截然不同的神魂之力在游走，这是...\"

\"是我用了固魂金丹。\"林清浅低头看着自己泛青的手腕，那里还留着施术时的咒印，\"掌门师伯，能否先让我带他去静心室？有些话...只能当面和他说。\"

掌门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轻叹一声侧身让路。静心室的石门在身后合拢时，林清浅终于支撑不住滑坐在地。陆沉舟的头枕在她膝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让她想起昨夜在幻梦术中看到的少年模样——那时的他尚未肩负玄霄山重任，眼里还有未被岁月磨平的棱角。

\"陆沉舟，你若敢死...\"她指尖划过他干燥的唇瓣，忽然想起储物袋里还躺着半块蜜渍梅子。这是她特意从凡间市集买的，知道他表面清冷，实则偏爱酸甜之物。刚掏出油纸包，便感觉到膝头的人微微一动。

\"水...\"陆沉舟的声音沙哑如破竹，却在看到林清浅手中的梅子时，眼底闪过一丝无奈，\"我现在需要的是清心丹，不是你藏了三天的零嘴。\"

林清浅噗嗤笑出声，却在递水时被他突然握住手腕。男子指尖轻轻摩挲着她腕间的咒印，眸中泛起暗涌：\"替魂散的反噬该是在你神魂深处，为何会显现在体表？\"

\"大概是因为...\"她别开脸，将梅子塞进他嘴里，\"我偷偷改了丹方。反正你昏迷时也没法阻止我，现在生米煮成熟饭，陆长老打算怎么罚我？\"

陆沉舟咬碎梅子的动作顿住，酸甜汁液混着血腥味在舌尖蔓延。他忽然伸手将她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发顶缓缓开口：\"罚你以后每日卯时陪我晨课，申时替我抄录《玄霄志》，戌时...需与我共饮忘忧茶。\"

\"这哪里是罚，分明是...\"林清浅的话被突然震动的玉佩打断。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按住腰间佩饰。玉佩空间里，原本放置青铜门的位置此刻躺着一枚黑色鳞片，边缘还沾着未干的曼陀罗汁液。

\"是九幽引魂花的鳞甲。\"陆沉舟指尖凝出真火凑近鳞片，却见黑色纹路突然如活物般游动，在石面上拼出一行小字：\"心灯双引，魂归九幽\"。

林清浅的后背突然泛起凉意，她想起昨夜幻境中那扇青铜门上的纹路，与老祖锁链、鳞片上的咒印如出一辙。正当她要触碰鳞片时，陆沉舟突然扣住她手腕：\"别动，这是九幽界的引魂咒。看来老祖的残魂借着幻梦术，已经在玉佩空间里种下了...\"

话音未落，鳞片突然化作黑雾钻入他眉心。陆沉舟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抱住头剧烈颤抖。林清浅看到他眼底快速闪过的紫黑光芒，立刻咬破指尖在他心口画出镇魂符：\"陆沉舟！守住心神！\"

就在此时，静心室的石门被轰然撞开。身着红衣的苏妄言踉跄着闯入，面纱下渗出鲜血：\"快阻止他！鳞片里有...\"她的瞳孔突然映出陆沉舟此刻的模样——左眼泛着九幽紫光，右眼角裂开细小鳞纹，竟与幻境中的老祖虚影有几分相似。

林清浅本能地挡在陆沉舟身前，袖中银针已滑入掌心。但苏妄言却没有攻击，而是掏出一枚刻满符文的铜镜掷来：\"用镜光照射他后心第七处大穴！这是云深谷的照影镜，能暂时逼出残魂！\"

银针在即将射出的瞬间转向，擦着苏妄言耳畔钉入墙壁。林清浅接过铜镜的刹那，闻到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腐花香——正是昨夜幻梦中的曼陀罗气息。但此刻陆沉舟喉间已溢出黑血，容不得她多做犹豫。

镜光如秋水般漫过陆沉舟后背，他突然发出压抑的低吼，一团黑雾从后心窜出。林清浅眼疾手快抛出星陨炉，炉中残余的固魂膏立刻化作火网缠住黑雾。在黑雾发出尖啸的瞬间，她终于看清里面裹着的竟是半枚玉简碎片，与陆沉舟的本命玉简纹路相同。

\"这是...他幼年摔碎的玉简？\"苏妄言捂住嘴，\"难道老祖残魂一直附着在碎片上，借着你们的神魂共鸣...\"

\"所以他才会知道玉佩空间的构造。\"陆沉舟已恢复清明，指尖捏碎那半枚碎片，眼中闪过寒芒，\"三年前我在乱葬岗救你时，你身上是不是带着这东西？\"

苏妄言脸色煞白，从衣襟里掏出一枚锦囊：\"是...是我师父临终前让我交给你的。他说这是玄霄山失落的秘宝，却没告诉我里面...\"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珠落在地上竟凝成黑色曼陀罗形状。

林清浅瞳孔骤缩，注意到苏妄言耳后不知何时爬上了蛛网般的黑色纹路。陆沉舟已取出镇魔符拍在她肩头，却见符纸瞬间碳化，女子的身体开始透明化，如同一缕即将消散的青烟。

\"来不及了...\"苏妄言扯下红衣，露出里面绣着九幽图腾的内衬，\"老祖残魂用我做容器，现在要去...云深谷的...\"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化作万千黑蝶扑向窗外。林清浅追至窗边，只见蝶群朝着西南方向飞去，翅膀上的荧光组成蜿蜒的路线，正是云深谷的方位。

\"云深谷有什么？\"她转身时，发现陆沉舟正在凝视掌心的鳞片碎屑，那里正渗出一滴黑色血液，在石面上画出九幽界的地图轮廓。

\"是九窍灵芝的生长地。\"他声音低沉，\"也是玄霄山与九幽界的交界处。当年先祖设下结界时，用九窍灵芝做引，如今老祖残魂若拿到它...\"

\"就能彻底打通两界通道。\"林清浅接过话头，指尖抚过铜镜边缘的云纹，\"可苏妄言为什么要提醒我们？如果她真的被附身，完全可以看着我们被幻境吞噬。\"

陆沉舟沉默片刻，拾起地上的红衣抖开。内衬的九幽图腾下，隐约可见用金线绣着的\"妄\"字——那是苏妄言的本名，绣工极细，显然出自女子亲手。

\"或许在最后一刻，她的神智短暂清醒了。\"他将红衣收入储物袋，\"不管怎样，我们必须赶在残魂之前到达云深谷。不过...\"他忽然皱眉，伸手扣住林清浅的手腕把脉，\"你的神魂之力损耗太过严重，必须留在山上修养。\"

\"笑话。\"林清浅甩开他的手，从储物袋里掏出十二枚镇魂钉，\"当年我能单枪匹马闯过乱葬岗七层幻境，现在有你在身边，反而要做缩头乌龟？\"

陆沉舟看着她眼中跳动的火光，忽然想起初次见她时，那个在藏书阁踮脚够禁术典籍的少女，眼底也是这般不服输的倔强。他最终轻叹一声，屈指弹在她眉心：\"若再敢擅自涉险，我就用捆仙绳将你绑在我剑鞘上。\"

\"求之不得。\"林清浅扬起嘴角，将镇魂钉依次插入腰间，\"不过先说好，这次你若再敢用禁术，我就...就把你的清心丹全换成麻辣兔头！\"

他忍不住笑出声，指尖掠过她发间新插的玉簪——那是他去年生辰时送的，刻着缠枝莲纹。\"好，都依你。\"陆沉舟掌心凝聚剑诀，静心室的地砖应声裂开，露出通往山底的传送阵，\"但这次要听我指挥，云深谷的结界每隔百年便会松动，现在...\"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传送阵的符文泛起血色。林清浅被陆沉舟护在怀中，透过他肩头看到远处天际裂开缝隙，漆黑如墨的雾气从中涌出，每一缕雾气里都裹着怨魂的哭嚎。

\"是九幽界的浊气！\"陆沉舟掐诀加固传送阵，\"结界比我预计的还要早松动三日。清浅，你带着这个先走。\"他取出一枚刻着\"沉\"字的玉佩塞进她手中，正是与她\"浅\"字佩成对的信物。

\"我不！\"林清浅攥紧玉佩，传送阵的光芒却在此刻亮起，将她整个人托离地面，\"陆沉舟，你若敢骗我...\"

\"等我回来。\"他的声音混着浊气的尖啸传来，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与坚决，\"这次不会让你等太久，因为...我终于知道，有人在等我的滋味，比独自面对黑暗更值得珍惜。\"

传送阵的光芒吞没了最后一个字。林清浅再睁眼时，已置身于云深谷入口的竹林。暮色浸透竹叶，每一片都泛着诡异的血光。她握紧手中的镇魂钉，忽然感觉到玉佩传来震动——陆沉舟的那半块正在发烫，与她的\"浅\"字佩产生共鸣。

\"他也到了。\"她轻声说，指尖抚过玉佩边缘。竹林深处突然传来曼陀罗的香气，无数黑色花瓣从脚边涌出，在地面拼出箭头形状，指向山谷最深处的幽潭。

幽潭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天际裂开的九幽缝隙。林清浅刚踏足潭边，便看到潭底沉睡着的巨大身影——那是株九茎灵芝，每片叶子都泛着妖异的红光，中央花房里蜷缩着一团黑雾，正是老祖的残魂。

\"来得正好。\"黑雾突然凝聚成脸，裂开的嘴角滴着黑血，\"陆沉舟那小子以为用固魂金丹就能困住我？别忘了，你们的神魂契约早已被我种下印记...\"

潭水突然沸腾，林清浅被一股力量拽向潭心。她刚要祭出星陨炉，却发现体内灵力运转受阻，低头竟看到心口浮现出与陆沉舟相同的咒印——那是昨夜共用金丹时留下的隐患。

\"双魂共鸣，互为引路灯。\"老祖的笑声震得潭水掀起巨浪，\"现在只要毁了你，陆沉舟的神魂便会随你一同坠入九幽，再无轮回可能！\"

黑雾化作利爪穿透她右肩，林清浅痛呼出声，却在此时看到潭水倒影里多出一道白衣身影。陆沉舟踏着剑诀破空而来，衣摆上的玄霄山纹泛着金光，手中托着十二盏重新炼制的心灯。

\"以我心灯，照破虚妄！\"他指尖血珠滴在灯芯上，十二盏心灯同时爆发出强光。林清浅感觉束缚着灵力的枷锁轰然碎裂，肩头的伤口也在光芒中迅速愈合。她伸手握住最近的一盏心灯，顿时感受到两股力量在体内交汇——他的神魂之力如暖阳，她的如清泉，竟比昨夜更加契合。

\"原来金丹重塑了我们的契约。\"陆沉舟的声音在她识海响起，带着释然的笑意，\"现在...让我们真正成为彼此的灯芯。\"

林清浅闭上眼，任由神魂之力顺着契约蔓延。当她再次睁眼时，眼中倒映的已不是幽潭，而是陆沉舟记忆中的景象：十六岁的自己在藏书阁摔碎砚台，墨汁溅在他月白道袍上，他却只是无奈地递来手帕；去年中秋，两人在望星台共赏明月，他偷偷往她茶盏里加了桂花蜜，却谎称是露水清甜。

\"原来你都记得。\"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手中心灯突然绽放出七彩光芒。老祖的利爪在光芒中寸寸崩解，黑雾发出不甘的怒吼，竟化作万千细针射向陆沉舟。

林清浅想都没想便扑过去，镇魂钉同时飞出，在两人周围织成光网。细针撞击光网的瞬间，她听到陆沉舟在耳边低叹：\"傻姑娘，我有金钟罩护体...\"

\"可我怕你疼。\"她抬头看他，发现他鬓角已染霜色，这才想起禁术反噬会加速衰老。心灯光芒突然暴涨，如同一轮小太阳照亮整个幽潭，九窍灵芝在光芒中发出悲鸣，根茎上的九幽咒印纷纷剥落。

\"不！我的灵芝！\"老祖残魂终于露出慌色，想要遁入潭底，却被心灯光芒牢牢锁住。陆沉舟抬手结印，十二盏心灯化作锁链缠住黑雾，林清浅则趁机将镇魂钉打入灵芝根茎，彻底切断它与九幽界的联系。

当最后一丝黑雾消散时，天际的缝隙开始愈合。陆沉舟踉跄着单膝跪地，林清浅连忙扶住他，看到他发间竟已添了几缕银丝。

\"都说心灯术伤神魂，原来连肉身也要受牵连。\"她指尖抚过他染霜的鬓角，忽然想起储物袋里还有枚驻颜丹，\"等回去后，我每日给你熬制补神魂的汤药，定能让你...\"

\"不必。\"陆沉舟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若白发能换你平安，便是最好的馈赠。何况...\"他忽然轻笑，指尖点在她眉心，\"我们的神魂契约已与心灯融为一体，今后你的寿命多长，我便多长。\"

林清浅愣住，忽然想起《心灯全录》里的一句话：\"双魂同引者，共赴轮回，同生同灭。\"她看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忽然明白为何天道会在昨夜放过他们——不是怜悯，而是这世间最纯粹的真心，本就该被温柔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