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皇陵。
享殿废墟。
凛冽的秋日北风卷过坍塌的殿阁,发出呜咽般的呼号。
漫天的烟尘混合着枯黄的落叶,形成一片混沌的帷幕,在陵区废墟之上狂暴地翻涌不息。
在这片断壁残垣的核心,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窟窿撕裂了原本铺就着龙纹金砖的地面,黑沉沉地敞开着,仿佛通往九幽的咽喉。
先前那狂暴得足以轻易抹平梁进全力一击的恐怖力量,正是从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咆哮而出!
此刻,沿着洞口边缘粗糙碎裂的断面向下探寻,可以模糊辨认出——竟然有一道倾斜向下的、打磨规整的石阶!
它在浓稠的阴影中若隐若现,延伸向无法窥视的渊薮深处!
那里……
正是本该沉寂万世、供奉太祖英灵的地宫禁地!
真正的……太祖长眠之所在!
皇帝赵御终于从鬼门关前挣脱回来,肥硕的身躯剧烈震颤着,喉间爆发出一种劫后余生、又混杂着巨大狂喜的嘶哑笑声:
“哈哈哈哈!”
“看到了吗?!你们看到了吗?!”
他用力拍打着身边同样狼狈不堪的儿子赵弘毅的肩膀,激动得唾沫横飞:
“祖宗庇佑!太祖显灵!”
“我赵氏天命所归!岂容一个逆贼动摇!天佑大乾!天佑吾儿弘毅啊!!”
他那张因惊吓而扭曲的脸,此刻被一种歇斯底里的亢奋光芒所充满。
几乎在赵御嘶吼的同时——
唰!唰!唰!
三道人影撕裂风沙,以惊人的速度重重落在赵御父子身前,呈扇形排开,如同三道坚不可摧的堤坝!
王瑾、第一守正、严听枫!
他们气息沉稳如渊,眼神凝重如铁,周身翻腾的雄浑罡气形成无形的壁垒,牢牢锁定了前方那个如渊渟岳峙般屹立于风暴中心的孤峭身影——
梁进!
然而,这三双顶级强者的目光深处,那份惊疑不定并未完全投向梁进。
他们的视线,更多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凛然,死死聚焦在塌陷之处那吞噬光线的黑洞之上!
那刚刚喷薄而出的、足以让天地变色的地底威能,以及皇帝口中那惊世的“太祖显灵”之言,都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诡谲!
王瑾的面色古井无波,浑浊的老眼深处闪烁着讳莫如深的光芒,仿佛对地宫下的真相早已洞悉。
第一守正那饱经风霜的面孔此刻写满了惊疑与巨大的困惑,握紧拳头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眼神在塌陷地与梁进之间来回游移。
严听枫更是眉头紧锁,平日里仙风道骨的姿态早已消失无踪,袍袖下的指尖下意识地捻动着玄妙的指诀,似乎在防备着来自黑暗深处的未知威胁。
在没弄清楚那地底力量的真正根脚之前,即便是他们这些纵横天下的巨擘,也不敢有丝毫妄动!
赵御的笑声带着宣泄过后的剧烈喘息。
他强忍着双腿间遗留的瘫软与剧痛,挣扎着,近乎是手脚并用地在儿子的搀扶下爬了起来!
肥胖的身躯挺直,头颅猛然高昂!
这一刻,一股源自血脉深处近乎本能的虚荣与暴怒重新点燃了他,驱散了方才濒死的恐惧,让他再度找回九五之尊的睥睨姿态。
他伸出一根因亢奋而微微颤抖的手指,遥遥点向被劲风吹拂得头发狂舞、衣袂翻飞的梁进,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得近乎刺耳:
“梁进!你这狂妄无知的匹夫!”
“你真以为……大统龙椅,是谁都能坐上去的吗?!”
“你弑杀先帝,不过是钻了君王病弱、暂离深宫的空子!”
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狠狠挤出:
“朕!念你曾为犬马奔走,未及早治你弑君悖逆之罪!”
“你竟……竟敢变本加厉!行此妄图断我赵氏龙脉、绝我皇嗣血脉的……滔天大逆!!”
“你——”
“狗!胆!包!天!!!”
此言一出,无异于平地惊雷!
嗡!
王瑾依旧漠然,枯瘦的面皮纹丝未动。
但第一守正和严听枫都是一惊!
原来先帝驾崩……竟不是传闻之中的病重。
而是……死于谋杀!
凶手,竟是梁进?!
尤其第一守正最为震骇。
他那双饱含沧桑的眼眸骤然瞪圆,瞳孔深处爆射出难以置信的、足以熔金断铁的狂烈怒火!
握拳手上青筋根根暴起,浑厚无匹的罡气如同失控的熔炉般不受控地鼓荡四溢!
禁军统领!护卫宫禁乃其天职!
当他知晓先帝竟是死于这等宵小刺杀而非病殁,这份滔天耻辱与愤怒几乎要将他点燃!
但他暴怒的气势如同引而不发的怒雷,生生僵止于心中!
但他并未出手,因为他尚且不知晓梁进弑君的幕后主使。
梁进原本不过是一个禁军小卒,他完全没有任何弑君的理由。
其必是受人指使!
而先帝被谋杀之后,获利最大者是……
第一守正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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