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依旧是深邃的沉青色。
东方的天际线只透着一抹冰冷的灰白,像是将明未明的宣纸上晕开的墨痕,压得整座京城喘不过气。
清冽的空气中漂浮着昨夜残留的寒意和露水的微腥。
梁进已从榻上坐起。
“梁大哥,时辰还早呢……再睡会儿吧。”
赵以衣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慵懒的睡意,她挣扎着想撑起身子,薄被滑落,露出光滑圆润的肩头:
“我去给你熬点粥……暖和……”
声音糯软得像初春的柳枝。
“躺下。”
梁进的口气不容置疑,手掌却带着温厚的力道,轻轻按在她还残留着激情后微红的脸颊上:
“我那身子骨,再颠几宵都没事。倒是你……”
他指尖在她细腻的颈项皮肤上停顿了一下,那眼神深不见底:
“昨夜……”
赵以衣的脸颊瞬间飞起红霞,羞赧地将被子拉高,只露出一双氤氲着雾气、盛满了幸福与满足的眼睛。
梁进无声地勾了下唇角,动作利落地穿戴整齐,将腰束勒紧,将军刀挎在腰间,刀鞘与精铁护腕碰撞出冷硬的轻响。
随后推门而出。
庭院里,早有沉默的精锐护卫牵着打着响鼻的高头骏马等候。
梁进翻身上马,在护卫护送之下离开府邸。
蹄铁敲击在空旷的坊巷石板路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回响,敲碎了死水般的沉静。
街道仍笼罩在蒙蒙天色里,视线朦胧。
但这座庞大的城市已然苏醒。
早行的贩夫推着吱呀作响的板车,挑担的货郎身影隐约,空气中混着柴火的烟气、蒸糕的甜味和清扫街道扬起的淡淡尘土气息。
奔行间,前方雾霭中迎面而来数道人影。
他们皆身着禁军制式的铠甲,却步履沉重,未携兵刃,一副焦急的模样。
梁进勒住缰绳。
“吁——”
他目光锐利如鹰,穿透晨雾,落在那几张熟悉又带着风霜的脸上。
吴焕、王全、钱三……都是当年在同一个营帐里生活的老同袍。
“你们几个,这个点不当值巡守?”
“在这里晃荡什么?!”
梁进声音沉凝,在这清冷的晨风里格外清晰。
几人浑身一凛,猛地循声抬头,认出骑在高大骏马上的梁进,那压迫感瞬间让他们手足无措!
“梁……梁统领!”
吴焕最年长,反应最快,赶忙领着几人躬身行礼,动作拘谨到近乎僵硬,声音带着浓重的敬畏与惶恐:
“属下见过统领大人!”
同袍情谊仍在心头,但随着梁进如火箭般蹿升,双方地位早已筑就了一道无形的天堑。
当年的“梁老弟”三字,是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了。
吴焕深吸一口气,指着身后被两人抬着的一副简陋担架,语带焦灼:
“回统领!是……是丁俊老弟!老毛病来得又重又急!今早刚点完卯还没来得及去到岗位就昏死在值房里了……”
“眼看着人都厥过去,脸色乌紫透着死气!我等不敢耽搁,告了假便想送他去杏林巷的老王婆那儿先看看……”
梁进的目光越过吴焕宽厚的肩膀。
担架上那年轻的禁军士兵丁俊,紧闭双眼,脸上泛着不祥的酱紫色,嘴唇青灰干裂,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铺满了蜡黄的额头,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伴着拉风箱般的嘶鸣。
梁进对丁俊印象很深。
这小子心脏先天不足,即便后来勉强练武入了品,也始终去不了病根。
而且听说他最后一个亲人也去年过世了,如今和自己一样,成了无依无靠的独苗。
梁进沉默地从怀里掏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手腕轻振。
锦囊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稳稳落入吴焕粗糙的手中。
梁进的声音斩钉截铁:
“别耽搁,直接送怀德堂!用最好的药,找最好的大夫!”
“他的假,我来批。务必把人给我照料好了。”
怀德堂,那是京城顶尖的医馆,坐镇的老先生曾贵为御医!
那地方很贵,可不是普通士兵那点寒酸军饷能去的。
握着那分量十足的银囊,吴焕这个粗犷汉子只觉得眼眶发烫,喉咙堵得厉害。
梁进,果然还是当初那个仗义疏财,极讲义气的同袍兄弟!
“统……统领!我等替丁老弟……谢过大恩!!”
吴焕深深行礼。
身后钱三、王全几个更是感激得嘴唇哆嗦,只会不停作揖。
眼看他们抬着担架就要继续赶路。
梁进忽然又开口叫住了他们:
“等等。”
几人疑惑回头。
梁进目光扫过这些老兄弟风尘仆仆、带着忧虑的脸,语气放缓了些:
“今天下了值,要是没什么要紧事,都来我家里一趟。”
“喝酒。”
简单一句“喝酒”,却像一缕暖阳刺破了冰冷的权势壁垒,瞬间融化了所有人心头的敬畏与不安。
众人一愣,随即眼底都亮起久违的光,紧绷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挤出淳朴、真切和受宠若惊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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