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彼方 第406章 毁灭之人4

男孩名叫“土豆”，是个地道的低地人。他身形纤瘦，却足足有一个半阿莎这么高，但据他自己所说，他才过了第十个命名日，也就是说他的年龄比阿莎还要小。

“你，不是……”当男孩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后，带着哭腔的声音立马转为惊讶，“不是山地领的骑士？”

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山地领的骑士，况且你见过一个小女孩当骑士的吗？若是往常，阿莎会如此回应男孩，然而眼下她没有心情与男孩调侃，只是摇了摇头。

男孩站了起来，以俯视的角度打量着阿莎。“你是个女孩？”他有些吃惊地说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要去低地。”阿莎冷淡地回道。

“低地，”男孩似乎对眼前的这个红发女孩愈来愈感兴趣，“你去做什么？”

“我去……”阿莎蓦地停了下来，然后抬头观察男孩。男孩虽然高大，脸孔却仍是未长大的孩子模样。“有人正在那里等我。”没有人在等我，只是除了那里我无处可去，她在心里想道。

“可是，可是低地很大，你究竟要去哪里呢？”男孩的声音充满了稚气，“是黑雾镇，还是伟大的圆湖城，或者……更远的地方？”

“也许都会去。”阿莎早已在脑海中想好了答案，“这取决于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好吧。”男孩舔了舔嘴唇，“我倒是很想和你一起去，圆湖城是我梦寐以求想要去往的地方，可妈妈说那里不要像我这样的人。”他满满地咧开嘴憨笑起来，“事实上，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黑雾镇，在那里我见过杂戏班的表演，噢，一个看上去只到我大腿的矮冬瓜在一个圆木桩上滚来滚去，滑稽极了，还有那里卖的蛋糕……我真想再尝一尝那甜甜的蛋糕啊。”他注意到了阿莎冷漠的表情，感觉得是自己的话冒犯到了她，立马道歉道，“噢，我说的矮冬瓜没有想要冒犯你的意思，但他确实只有这么高，而且他还长了五颜六色的胡子。妈妈告诉我，那个矮冬瓜已经成年，可他就是长不高。人们叫他，叫他……”

“侏儒。”阿莎提醒道。随后他她想起了希比克，想起了梅露辛与狄洛夫以及银铃，悲伤再次涌上心头。

“对，对，就叫侏儒，没错。”男孩高兴得几乎在手舞足蹈，似乎那段往事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你见过侏儒吗？”

“没有。”阿莎撒谎道。

“真可惜。”男孩的脸上莫名地露出自豪的表情，然后又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沉船湾。”阿莎脱口而出。

“沉船湾？”男孩的表情异常丰富，此时又是一脸疑惑，“那是在山地领的哪个地方？”

“不是山地领。”阿莎说，“那是比山地领更遥远的地方。”她想了想补充道，“那是日出之地，比任何人都早看到太阳升起。”

“比任何人都早？”男孩嘟着嘴，“我不信。要早看到日出，只能登上山顶，你的意思沉船……你的家在山顶上吗？”

阿莎无意向男孩更加深入地解释为何会更早看到日出，于是便点了点头。或许男孩这辈子都将被这个谎言所欺骗，未来有一天当他回想起自己与一个红发女孩巧遇，回想起女孩对他说的话，继而联想到一座叫做“沉船湾”的山。可是这又有什么影响呢？他们只是山林之中偶遇，兴许转天就会相忘。

“你一个人去低地，”男孩又出声道，“晚上可以到我家休息哟。”他朝这片稀疏的林子尽头指了指，“就在前面。哦，那里并非山地领，而是低地，不过是在接壤的边界。以往有许多游骑兵会在这里巡逻，最近听说他们突然不见了，于是我就想着来山地领摘些覆盆子。”他尴尬地撇嘴笑了笑，“刚才我还以为被骑兵发现了，吓得我不敢动弹。”

这些游骑兵此时可能已经前往王室领，阿莎暗想到，而统一王国现在怎么样也已经与我无关。

男孩在前面领路，娴熟地找到林间的小径，朝着山林尽头而去。刚行出几里路，他便停了下来。“你肚子饿吗？”他一边问，一边从挂在腰带上的皮袋子中掏出一个黑乎乎圆滚滚的东西，递给阿莎，“你要吃吗？给你一个。”

“这是什么？”阿莎有些疑虑，但还是接了过来。

“土豆，我的名字也是由它而来。妈妈说，我从很小的时候就非常喜欢，一顿不吃，就会哇哇大哭，可只要一尝到它的滋味，便立马破涕为笑。”男孩解释道，接着一脸诧异地问，“你难道不知道土豆？”

阿莎摇摇头，端详着手中尚带着些许余温的土豆。“没有见过，”她回道，“我的家乡没有这种东西。”

“那你更得试试。”土豆将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别看它黑乎乎的，只要将它的皮剥去，里面金黄色的瓤又香又甜。”说着，他为阿莎示范着将外皮剥掉，然后一口咬下半个，眯着眼满足地咀嚼起来。

阿莎将信将疑地照着土豆的方式把黑色的皮剥去，接着便立马闻到一股淡淡香气。她轻咬了一口，甘甜的滋味立即在口腔中绽放。一路以来以野果为生，她已习惯了酸涩的味道，如今尝到这淡淡的甜味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你为什么哭？”土豆歪着脑袋奇怪地看着阿莎问道。

“我没有哭。”阿莎辩解道，“我只是在想，我可以用什么东西和你交换土豆。”

“交换？”男孩爽朗地笑了起来，“这个是给你的，不用交换。但是我或许可以看看你有什么。”

阿莎从身上取下亚麻布袋子，从里面掏出一把紫色的浆果。“这个不是覆盆子。”她说，“虽然它非常酸涩，但我一路上都是用它来充饥的。”

“我喜欢酸的。”土豆毫不犹豫地从她手上将浆果拿了过去，然后放进了嘴里，接着整张脸便紧紧地缩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