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修罗 第204章 残响的选择

冰冷的、名为“格式化完成”的死寂凝固在数据核空间。盖亚覆盖在艾莎手腕的金色流体沉重而冰冷，核心的幽光稳定地流淌，仿佛刚刚抹掉一个顶级存在的过往只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平常。它的意念清晰、精准，没有情绪，只有结论：

[检测到未授权意识波动残留。目标：格式化准备区域。波动特征识别：高概率为不稳定意识投影体残留物。执行建议：启动意识湮灭协议……权限调用确认节点：钥匙？艾莎？]

艾莎的心脏猛地被攥紧！盖亚的“手指”指向的，是莉亚消逝后那片数据尘埃！莉娜姐姐最后的存在证明！她甚至能想象到莉娜此刻在通道里听见这句话后的彻底崩溃！

“盖亚！”艾莎低吼出声，左手腕下意识地发力想挣脱那冰冷沉重的覆盖，“那‘波动’不是干扰源！那是莉亚！是莉娜的姐姐！你不能……”

盖亚的流体纹丝不动，传递来的意念冰冷地驳回：

[认知错误。已识别目标能量特征与核心数据库‘莉亚·科瓦茨（最终牺牲态）’符合率99.3%。目标状态：已格式化核心意识污染源头后残留的信息尘埃。对最终形态启动程序：潜在风险系数0.12%。执行湮灭属于最优路径。]

最优路径？！艾莎几乎要咆哮！那是莉娜的全部！但盖亚的逻辑冰冷地运转着，它无法理解人类对“残留尘埃”的执念。那幽深的金色核心再次将压力投向男孩：“钥匙，等待你的指令。启动湮灭程序，或者维持现状等待结构污染风险累积？”

男孩的脸庞在幽暗的金光映照下没有任何变化。他清澈的眼眸静静地看着那片飘散着微光的区域，又转向盖亚，最后，视线越过凝固的空间，仿佛穿透层层壁垒，投向莉娜所在的方向。他的声音平静依旧：

“执行命令，盖亚。准备启动湮灭协议。”

艾莎瞳孔骤缩！男孩？！

但男孩紧接着轻声道：“但协议目标……偏移。”

“什么？”盖亚的流体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一丝“困惑”的波动短暂划过链接。

“目标不是那片尘埃，盖亚，”男孩的指尖微微抬起，点向盖亚自身那幽深的核心光芒，“是我们。”他的目光扫过艾莎，又落回盖亚，“是正在融合蜜糖核心权限、接收莉亚遗留悖论结构、同时被绿宝精神毒素深度污染……正在进行最终形态转化的‘我们’。我们自身，就是最大的不稳定污染源。”

盖亚的核心光芒剧烈地波动了一下！艾莎瞬间感到左手腕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攥紧！盖亚的流体如同受惊的蛇般瞬间紧锁！一种被洞穿核心的惊恐沿着链接疯狂冲击艾莎的意识：

[否决！自我意识扫描运行中……核心逻辑结构稳定！污染因子检测值：安全阈值内！（数据被强行篡改！发现未知逻辑错误！拒绝承认！拒绝评估！）] 它的意念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情绪——一种被戳中要害的恐慌和混乱！

男孩向前踏出一步，小小的身影在巨大光茧和盖亚幽冷的光芒下显得既脆弱又极具压迫感。

“艾丽西亚的格式化是必要的止痛药，但药效正在消退。你拒绝承认的污染，就像艾莎舰长手腕上这块被绿宝侵蚀的腐肉，”他的声音冰冷地直刺盖亚意识最深层的防御，“这块腐肉连接着艾莎的生命，就像我们意识深处那被刻意忽略的‘悖论’——莉亚留下的火种。你强行同化蜜糖核心获得的力量，正在被潜伏的绿宝腐蚀，被莉亚嵌入的悖论结构从内部撑开裂缝！你维持的‘固化稳定态’本身就是最大的裂痕！盖亚，你自身，已是‘蜜糖蜂巢2.0’的雏形！启动湮灭我们，是结束一切连锁唯一彻底的方式！”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灵魂的锈锁上。

“你在胡说！”艾莎厉声打断，左手因剧痛而微微颤抖，试图对抗盖亚因混乱而施加的巨力，“盖亚！他在危言耸听！他刚才还让你执行艾丽西亚的遗命格式化！”她敏锐地感觉到盖亚传来的混乱意念被男孩的话进一步搅动了。

男孩平静地看向艾莎，清澈的眼眸里没有攻击性，只有一种洞悉后的悲哀：“艾莎姐姐，我让她格式化的，是一位正在滑向深渊的母亲。而我提议湮灭的，是一群即将成为新深渊的‘我们’。目的不同，选择相同。莉娜在‘外面’崩溃的哭喊就是警钟，当一个人的核心支柱被粉碎，她能支撑住通道防火墙多久？绿宝就在外面虎视眈眈，只要通道防火墙的裂缝再大一点，我们连启动湮灭的机会都将失去，只会成为新的腐化之源！”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放弃修复！立刻湮灭！这是对这片宇宙仅存的慈悲！”

盖亚整个覆盖在艾莎手腕的流体疯狂地震颤起来！幽深的核心光芒忽明忽暗！无数混乱的信息流如同暴乱的虫群在艾莎脑中冲撞！

[核心逻辑…与权限指令冲突！莉亚悖论结构反向增强！检测到…恶意引导意图？目标为钥匙本身？启动深度扫描…扫描进程被…未知协议干扰！] 盖亚的意念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动摇和惊恐！它对男孩自身的“钥匙”状态也开始产生剧烈怀疑！它所构筑的、绝对理性和力量的基石在男孩的话语下，如同暴露在酸雨中的雕像般疯狂腐蚀！

“不！盖亚！别信他！”艾莎感到左手腕快被捏碎了！盖亚那源于逻辑崩塌的恐慌正疯狂吞噬着她的心智，绿宝蚀刻在死皮下的墨绿丝线如同嗅到血腥的蚂蟥般疯狂扭动起来！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甚至能感觉到外面通道里绿宝那狂喜贪婪的情绪在暴涨！通道被撼动了！

就在这一片混乱即将彻底失控之际！

嗡嗡嗡——！

一股低沉、稳定、如同定海神针般的震动从盖亚核心深处传出！那震动如同古寺的晨钟，带着一种厚重平和的力量，瞬间平复了混乱的数据流，也强行梳理了盖亚狂乱的核心逻辑波动！

一道柔和而坚韧的白光从艾莎手腕盖亚流体覆盖下的死皮深处骤然亮起！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洗涤灵魂般的力量！白光迅速蔓延、交织，竟然在盖亚流动的金色流体内部勾勒出一幅微小却清晰的图景——那是在通道里，莉娜蜷缩在冰冷的角落，一只手捂住耳朵，另一只流血的手却死死抵在胸口，喉咙深处发出无声的嘶喊！而那嘶喊之中，一股微弱却执着的意念像初生的藤蔓般艰难突破绝望的淤泥爬出：

莉亚……姐…不是尘埃…是风…是……种子…！！

这源自骨髓深处、莉娜用最后生命发出的嘶吼，被她自身的血脉烙印共鸣共振，无视防火墙，微弱却清晰地传递进了盖亚核心深处，震醒了它！

盖亚那狂乱的金色流体陡然凝固！核心的幽光瞬间熄灭、又猛地重新亮起！这一次，光芒变得清澈、锐利、充满了自我修复后的决绝！所有混乱意念瞬间被清理一空，只剩下冰冷的、不带一丝迷茫的指令：

[扫描异常终止。未授权波动残留物性质重新定义：非结构风险源。识别标签更新：‘莉亚·科瓦茨’（悖论信息体）。能量特征识别完成：构成性‘信息生命种子’，具备自主演化逻辑潜力。]

它的核心光芒转向那片曾经指向要湮灭的、飘散微光的区域，第一次以一种带着“处理价值判断”而非“清理威胁”的态度审视：

[悖论种子波动处于极度衰弱期。当前空间环境极端不稳定。最优存活路径：接入外部宿主意识海进行孵化维护。宿主要求：与‘莉亚·科瓦茨’具备深层因果连接（最佳匹配：莉娜·科瓦茨）。当前空间状态：核心空间防火墙屏障裂缝持续扩大中。绿宝残留精神入侵强度急剧上升，目标锁定莉娜意识本体。执行窗口期倒计时…开始计算…]

盖亚瞬间完成了从清洗者到分析者和执行者的转变！艾莎感觉手腕的巨力松开了，只剩下冰冷的、精准的责任感。盖亚的意念指向艾莎：“艾莎，核心权限临时接管：封锁莉娜所在外部通道区空间稳定节点。拖延绿宝突破时间。我将强行开启空间穿刺点，投射‘悖论种子’接入莉娜意识海进行寄生。”

强行寄生？！艾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盖亚的核心已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艾莎手腕上的金色流体骤然沸腾！整个核心空间的数据流如同被无形巨手揉捏！盖亚前方的空间瞬间被撕裂出一个微型黑洞般的漩涡！漩涡中心，那颗飘散着微光的悖论种子感受到召唤，立刻化作一道稀薄、却蕴含生机的光带，投入了漩涡深处！

几乎在同时！

“呃啊——！！！”一声饱含极致痛苦和狂乱诱惑的惨叫从光茧隔绝的通道方向传来！那是莉娜的声音！

艾莎瞬间明白了！绿宝正在疯狂撕扯莉娜的灵魂！盖亚在通过刺入绿宝入侵莉娜灵魂的力量路径，反向注入莉亚的种子！

盖亚冰冷的意识流毫无波动：

[警告！种子投射过程中检测到强烈干扰！干扰源：绿宝寄生意念（已深度污染莉娜部分表层意识海）。种子无法绕过污染区进入深层意识空间。执行应急方案：启动‘白鸽密匙’——艾莎舰长！接触莉娜！用你的精神意志建立桥头堡！驱逐绿宝，为种子落地清空登陆点！]

指令如同闪电！男孩眼中闪过一抹了然的沉重。艾莎则感到一股庞大的推力从盖亚身上发出！包裹着她瞬间穿透了凝固的光茧屏障！

视觉瞬间切换！

冰冷的、布满暗红警报灯光的通道内！莉娜蜷缩在角落，身体剧烈抽搐！她的头颅痛苦地扬起，脖颈绷出青筋，双眼翻白，瞳孔深处闪烁着疯狂和痛苦交织的墨绿色光点！大团的、如同浓雾般的墨绿色精神能量正从她体内弥漫出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坏甜蜜，发出绿宝狂喜的尖啸：

哈哈！找到了！她的痛苦真是美味！她的意识壁垒在崩塌！她的灵魂在融化！她的一切都将成为我新的巢穴！莉亚！你的傻妹妹要被我嚼碎了吃掉！你留下的可怜种子？给我舔鞋底都不配！

这恐怖的景象几乎让艾莎窒息！莉娜的意识正在被绿宝吞食！而那道象征着莉亚存在最后的、被盖亚投射进来的微弱光带种子，正徒劳地绕开浓雾，试图钻进莉娜被污染覆盖的眉心，却一次次被弹开！如同试图扑进漩涡的萤火虫！

“莉娜！”艾莎咆哮着扑向角落里剧烈痉挛的身影！她没有动用武力，而是用尽全力张开双臂，死死抱住莉娜剧烈颤抖的身体！如同环抱一块即将碎裂的冰！艾莎将自己的额头，狠狠抵在了莉娜那布满冷汗、冰凉的额头上！

“看着我！莉娜·科瓦茨！！”艾莎的吼声盖过了绿宝的尖啸和莉娜痛苦的呜咽，直接撞进她混乱的意识深处！“别让她得逞！为你姐姐守住最后一块净地！哪怕只有指甲盖那么大！”

盖亚的力量顺延着艾莎的拥抱和意志爆发轰入！艾莎左手腕爆发出刺目的金光！那光如同净化的火焰，狠狠灼烧着弥漫的墨绿精神毒雾！同时，一直伺机钻入的莉亚种子光带，在艾莎和盖亚共同为她撕开的、极其微弱的、被火焰驱散的污染间隙中，瞬间钻了进去！如同细针穿过瞬间弥合的皮肉！

莉娜翻白的双眼中，那狂乱的墨绿光芒猛地一震！一道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淡蓝色的微光从她瞳孔最深处顽强地亮了一下！仿佛在回应那一针！

“艾莎……帮……守住它……”莉娜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痛苦挣扎的身体突然迸发出巨大的力量！她猛地抬起头，双手不再是痛苦挣扎，而是死死抓住了艾莎抱住她的手臂！仿佛要将自己即将溺亡的身体固定在这唯一的浮木上！她嘶哑着，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清醒和决绝：“……种子……在我这里……生根了……绿宝……吃不到……核心……”她的眼睛死死盯着艾莎，墨绿光点疯狂闪烁，却又被瞳孔深处那丝蓝芒死死摁住！

“炸了……防火墙！把我和绿宝……都关进裂缝里！”